的士司機催著付費,麥冬只好抽出一張美元遞過去。司機疑惑地接過,上上下下看了一陣,確信這美鈔是真的,不過又說不太想收美元,麥冬說按六百元來算,司機這才露出了笑臉。
在酒店前台也是付的美金。麥冬膽戰心驚地進了房間,關好門窗,取出那個棉紙做成的盒子,拿開復印紙和錫箔,一扎一扎取出那些美金擺放在床上,仔細數了數,居然有三十扎。也就是說,池田良子給了他三十萬美金。憑什麼?為什麼?她果真這麼有錢?他慌亂之中向她開口借錢,本意不過是借點回國的路費而已,從未想過她會給自己這麼多錢。要不是他為了應付東京櫻花美術比賽,他也不會害怕鄭梅的再三糾纏,如果不是害怕鄭梅的再三糾纏,他也不會把自己那點保命錢一股腦給她,也就不會厚著臉皮張嘴向池田良子借錢……
她為什麼會借給自己這麼多錢?她家真的就那麼有錢?再怎麼有錢,也不致于一口氣借自己這麼多吧?
麥冬又仔細看了看包著這幾十扎美金的紙張和那個棉紙狀的紙盒子,忽然明白了一點︰池田良子肯定知道,一次性帶這麼多美金上飛機是不安全的,很容易被安檢給查出來。這幾十扎美金經這麼一包裝,安檢還真沒辦法。看來,那個棉紙狀的紙盒子很不一般。
麥冬把這三十萬美金重新包裝好,放在了枕頭邊兒上,一夜都沒睡踏實。第二天一起床,立刻找了家看上去很大很讓人放心的中國銀行,給自己開了個戶,把那筆錢全部存了進去。第一捆美元交給銀行業櫃員的時侯他還害怕她說這錢是假的,結果一張張點過去全是真的。麥冬長出一口氣,讓銀行櫃員給自己兌換了二萬元現金,厚厚地握在手里,心里有說不出的踏實和安全。
一時間他頓感恍若隔世,幾天之間,他先是從一個充滿著畫家夢、流浪他國的窮小子,變成了一個行凶打人的「暴徒」,繼爾又從異國他鄉充滿驚險地逃回了祖國,然後又現自己成了擁有二百多萬人民幣的「款爺」。二百多萬,對真正的大款而言算不上什麼,可對麥冬而言,這堪稱天文數字。
如今證明錢是真的,而且也存起來了,那就只留一個問題了︰他得想辦法問清池田良子是怎麼回事,同時也得向她和川島康夫報個平安。回酒店後開了房間內的國際長途,拔良子的手機,卻不通。又拔打川島康夫的手機,這下通了,他向他報了平安,又問起了良子。川島康夫卻說良子忽然請假了,不知道她在哪里。
川島康夫告訴他,為了避免後續麻煩,他先是呵斥了堂弟川島雄剛,讓他不要再起訴麥冬的事,現在正在和田中尚的浩野正二的家長交涉,希望他們也不要深究此事,因為事實上他們二人有錯在先。川島康夫讓麥冬保重,先呆在中國,等有機會的話再去日本不遲,並又為他不能參賽的事而感到遺憾,希望麥冬不要放棄繪畫。
從中午到夜里,麥冬又數次打電話找池田良子,仍然是打不通她的電話。又打鄭梅的電話,也沒有打通。
在北京又呆了一天,麥冬心里實在不踏實,訂了張前往廈門的機票,找了家酒店住下後,他決定去找找老魏。目前在國內,老魏似乎是他最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人了。到了廈門,找到了陳文清所在的那家工廠,半隱藏在廠門口等了大半天,這才遇上了位外出辦事的女工,向她打听老魏的消息,那位女工卻搖頭說她沒听說過老魏這個人。
麥冬怕遇上陳文清,只好又返回了酒店,通過114查到了韓文清這家廠子的總機,又通地總機,打听到了趙紅的電話。和趙紅通話後他才知道,趙紅現在不但沒有辭職,而且已經接替了老魏,成了這家工廠的副廠長了,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趙紅說,老魏和廠長陳文清大吵一架後辭職了,據說是去青島開辦自己的工廠了,那家工廠就在青島工業園,至于廠子的名子,她說她也不知道。
麥冬又飛到了青島,四處打听老魏的下落,找了快二星期也沒有著落,正在心急,一天無意間看報紙,在報上看到了老魏的照片,照片背景正是一家紡織廠,不過這是一個悲喜各半的消息。報上說,老魏的這家紡織廠是因為失了大火才上了報的。麥冬依著這報紙上的消息一路輾轉,這才終于找到了老魏。
二人相見,先是緊緊握手,繼爾老魏馬上變得頹然,他明顯蒼老了許多,告訴麥冬說,他來找他真不是時侯,廠子自從辦起來那天起就相當紅火,他差不多把陳文清那兒的大客戶全拉過來了。這二三年里他的廠子年年賺錢,誰料想卻忽然失了火,不但燒毀了大量的布匹,燒壞了機器設備,還燒傷了人。他這幾年賺的錢全搭了進去,現在還賠了錢,賠錢倒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這個廠子快要保不住了。
他陪著老魏說了一番寬心話,也沒起到什麼效果。老魏遞給他一支煙,望了望麥冬的樣子,說︰「麥冬,你瘦多了。」
麥冬點點頭,明白老魏這話的潛台詞是︰你這幾年在日本混得不行。他也沒有顧及面子,把自己在日本的一系列遭遇一一告訴了老魏。
老魏嘆了口氣說︰「兄弟,你來得不是時侯,不然在我手下混口飯吃,絕對沒問題。可現在,你看,這情況你也都看到了,我自然難保啊。那,鄭梅呢?她繼續呆在日本?」
麥冬說︰「是啊。她還呆在那兒,我逃回來那天,沒找著她。」
老魏說︰「兄弟啊,到如今我給你說句實心話,自打第一眼看到鄭梅時,我就覺得你們倆不是一路人。不過,那時侯你們倆關系還挺好,我也不好說什麼。」
麥冬又點了點頭,不免黯然。
老魏倒是仗義,讓麥冬先到他那兒落腳,他在青島買了套別墅,不過也住不了多久了,為了救這廠子,應付燒傷工人的賠嘗金,這別墅也將要賣了。不過暫時讓麥冬在那兒落腳,倒是不成問題。麥冬住在那兒,一時無事可干。老魏每天忙著四處找朋友借錢,又跑銀行貸款,還要應付燒傷工人的官司,基本上不在家里。
麥冬又聯系池田良子和鄭梅,還是沒有消息。後來鄭梅的電話總算通了,一听是他,只說了一句︰「都是那個日本小狐狸精害的,誰讓你自做多情?我忙著呢,回頭打給你。」掛了電話,再也沒打過來。
此後一連幾天,麥冬一遍接一遍地拔打池田良子手機,總算是通了,他心中撲撲直跳,趕緊問︰「良子,你怎麼借給我那麼多錢?」
池田良子說︰「錢很多麼?」
麥冬說︰「當然很多,有三十萬美金啊。」
池田良子說︰「噢,那不是很好麼?你可以用來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啊。」
麥冬一愣,說︰「難道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少錢麼?」
池田良子說︰「是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接過那個紙盒子就交給了你,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多少錢。」
麥冬又趕緊問︰「那這些錢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池田良子說︰「這個你就不用多問了。總之,錢給了你,就是你的。你不用管後面的事了。」
麥冬急忙說︰「不,良子,借你的錢,我一定要還的。」
池田良子又淡淡地說︰「不用你還,我來還。」
麥冬更是一驚,說︰「你來還?良子,你告訴我,那錢是你從別人那里借來的,是麼?」
池田良子趕忙說道︰「不,不,不是借來的。你不要管了,對不起,麥冬,我心里很亂,不要再說了,好麼?總之,那些錢無論多少,你盡管拿去用好了,其它的事情不要你管,我來處理。請你不要再問我,不要再找我,我心情很亂,這個電話我可能不會再用了,抱歉。」掛了電話。
麥冬再打過去的時侯,她已經關機了。此後,她的這個號碼,麥冬就再也沒有打通過。究竟生了什麼,她這三十萬美金從何而來,麥冬根本無從得知。這三十萬美金究竟能不能用,敢不敢動,麥冬心里更沒有底。
老魏一連幾天不著家,一夜深夜里回來,手里拎著酒瓶子,喝得爛醉,胡話連篇。不過,從他那一大堆胡話中麥冬听明白了,老魏沒有搞到多少錢。銀行是絕不會再貸款給他了,朋友們大多數也離他遠了,沒人相信他還能東山再起,只有一個昔日廈門結識的一個客戶願意拿出來五十萬,權當做入股,其實說白了就是拿這五十萬塊錢做個實驗,死就死了,活就活了,只是做個順水人情。老魏覺得絕望,干嚎著說自己要自殺,不活了。
麥冬只當他是胡話,喂他喝了水,又扶他上了床。
半夜里麥冬又被老魏的吵鬧聲驚醒,起來一看,老魏站在陽台上,一條腿已經跨了出去,正打算往下跳。
麥冬急忙勸他,老魏說︰「勸我的話都是放屁,沒用。有用的只有一樣,錢。沒錢少管閑事。」說完,又要飛身往下跳。
麥冬急忙說︰「老魏,你別跳,錢我有。」
老魏不相信,說︰「你不過是從日本逃亡回來的窮小子,你哪里有錢?」
麥冬掏出那個中國銀行的存折,說︰「我真的有錢,這上面有近三十萬美金,不信的話,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