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水太深了,像我這種小蝦米,還是盡早閃人的好,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韓笑思發聲感慨,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湯雪松給兩人的杯子里添上茶,又往茶壺里續上熱水,說「怎麼,畢業後不打算呆在京城了?」
「一直也沒這個打算,這里的土壤不適合我。」
「準備去哪里?」
韓笑思愁眉苦臉道︰「我正為這事犯愁呢。找來找去,沒有一個讓我特別中意的地方。」
湯雪松失笑道︰「你還指望地球圍著你轉不成?差不多就行了。」
「道理是這樣的。不過得隴望蜀是人之本性,再說考慮周全點也不是什麼壞事。」
湯雪松說︰「這麼說白杰還要在我那呆上一兩年了?」
韓笑思說︰「恐怕還不止啊。你不能指望我還沒學會走路就讓我跑吧?」
湯雪松搖頭嘆道︰「真是有些屈才了!」
韓笑思說︰「他在你那里發揮的作用也不小啊。」
湯雪松說︰「不能人盡其才啊。」
他挺佩服韓笑思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學生,這不是沒有理由的,白杰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大概半年前,韓笑思給湯雪松介紹了一個年輕人,說是給他的律師事務所當財務,同時也可以勝任他的助手。
湯雪松起初以為白杰是韓笑思的一個朋友,去他那里是為了解決工作問題,也沒多想便收留下來。沒想到一起共事了一段時間後,這個比他還小了兩歲,從名字到長相都極普通的年輕人讓他大吃一驚。
律師事務所的賬務並不復雜,但湯雪松接手的許多案件都是經濟案件。一些很復雜的事情,經白杰一剖析,立刻變得清晰起來;一些讓湯雪松感到茫然無緒的案件,白杰卻能很快指出其中的關鍵。
湯雪松一點都不懷疑,要是讓白杰去做假賬,一定是天衣無縫;要是讓他去負責資金運作,很快能讓一個企業上一個台階。
似乎凡是和資金、賬務有關的東西,都逃不過白杰的眼楮。以他的年紀,撐死有十年的工作經驗,而且並沒有在大公司從業的經歷,這大概屬于人的天賦了。
湯雪松對于韓笑思如何能找到這樣一個人很好奇,懷疑是不是又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韓笑思就告訴他,兩人相識純屬偶然。
韓笑思那會失眠比較嚴重,有一段時間晚上經常出去泡吧。接連幾個晚上,他都看到白杰眉頭深鎖,獨自喝酒,直到很晚才離去,但每一回卻都沒有喝醉。他有些好奇,于是主動接近白杰。聊了幾次之後,終于問到了原因。
那時白杰的母親病重,急需一筆醫療費。白杰花光了自己的一點積蓄,再加上四處借的錢,仍然差了三十來萬。他最後無法可想,就從公司挪出了三十萬,墊上了缺口。這事雖然在賬面上做得滴水不漏,而且在他的運作之下,至少短時間內公司的人發現不了問題,但他自己的精神壓力卻越來越大。
人們常說眼楮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心緒如何、說沒說假話,往往能從這個人的眼神中看出來。韓笑思能讓自己的眼神變得無比真誠,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值得信賴的人。也只有湯雪松等極少數幾個人才知道那雙真誠的眼楮背後藏著什麼。
白杰在遇到韓笑思的時候,精神壓力大到幾近崩潰,踫上了這麼一雙騙死人不償命的眼楮,就把話倒了出來。
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韓笑思幫白杰墊上了錢,白杰把賬做了回來,離開了那家公司。
湯雪松對此很有些感慨。三十萬的資金投入並不算多,但僅憑幾個晚上的時間就認定一個人並做出決定,還是需要一些魄力的。那會韓笑思手上一共也就才那麼點錢。
當然,事後看來,這筆投資相當值得。不出大的意外,白杰恐怕會跟韓笑思一條道走到黑了。
湯雪松曾戲言,雖然拉到了白杰,但要讓他幫著做假賬,恐怕還是有點強人所難。韓笑思只是淡淡一笑,說︰「靠做假賬發財的公司都不入流。在不觸犯法律、法規的前提下讓公司的利潤最大化才是本事。」
身為律師,湯雪松自然知道韓笑思話外之意。國是大陸法系國家,在民事關系中,法律不禁止的就是允許的。而國現今法律還不是那麼健全,所以這種思維本身有鑽法律空子的動機。
不過他對韓笑思這種想法並沒有什麼意見。邪人用正法,正法亦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禪宗六祖慧能的這句名言最早也是由湯雪松掛到韓笑思身上的。說的直白點就是,在規則之內,只要目的是正當的,完全可以不擇手段。
其實丁子文的賬面如果讓白杰幫著理一下只是小菜一碟,但韓笑思卻壓根沒有動這個念頭。丁子文那邊的事,涉及到資金的問題他絕對不會直接插手。
韓笑思笑了笑,說︰「其實離開京城,還是有些遺憾的。要是能得你之助,肯定事半功倍。」
「你胃口還真不小。我的價碼可是很高的,你出得起麼?」
「出不出得起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你不會離開京城。」
湯雪松說︰「其實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能在外邊玩出什麼花樣來,不過那得等我爺爺百年之後。」
韓笑思說︰「那樣的話,你還是一直在京城呆著吧。」
兩人相視一笑,以茶代酒滿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