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節對不出
「若是小道勝了,倒也不稀罕你這般的一個孫子。」聞得潘明山之言,李易頓了頓,望著窗外的那泓碧藍的湖面上,一繞鷗鷺正化成一幕黑影消逝在水天相接處,笑道︰「你便月兌光衣服,高呼‘我是潘明山’,從這窗口跳將下去吧」
話不投機半句為多,談倒此處,李易與白鹿洞書院諸子之間唯有在對聯上比個高低了。
靜璇見得好端端的「以文會友」竟然整成了生死相拼,心中大為不忍,又想著或許是自己的那一句話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更是難過的泫然滴,快要流淚。
靜璇著急著想要勸阻,可事到如今還管得了什麼用?遂只得無奈的孤坐窗旁默默念著佛經,想要為雙方化解著心中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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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李易處變不驚的神情,潘明山心中倒有些忐忑了,畢竟事關重大,若真要月兌光了衣服跳樓,怕是不出三天,自己的「美名」就會傳遍九州了,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子年紀輕輕,又是道士出身,于對聯有什麼能耐?八成是在故弄玄虛罷了。
潘明山站起身來走得幾步,故作沉吟,繼而一拍手掌,吟道︰「寶塔巍巍,九層四面八方」。
吟罷,潘明山仰首昂天,鼻孔如插著兩支大蔥,哼道︰「小子,等你的下聯了。」大家已經撕破了臉皮,潘明山自不會再客氣的稱呼李易了。
幾人身處滕王閣之上,這題兒倒也出得應景,靜璇雖是佛學大家,可于對聯事也是頗為了解的,听得此上聯連連點頭。
李易也是有些詫異,潘明山生性刻薄沖動,怎麼也不像能在須臾間作出這等妙聯的人,靈機一動便喝道︰「姓潘的,這聯是你自己的麼?」
潘明山還在洋洋自得中,冷不丁的聞得李易大喝,心中一驚,腳下虛滑差點就要跌倒,樣子好不狼狽。
原來白鹿洞書院離滕王閣並不遙遠,白鹿洞書院學子們閑暇時常來滕王閣上觀賞,自然有得一些佳作,潘明山今日是「順手牽羊」,沒料到卻猛的被李易喝破。
李易暗道如此正好,一並將你們給打發了好省得麻煩,又想起潘明山方才的騷包樣,心中倒也有了計較。
李易學著潘明山方才的樣子,也是站起身來走得幾步,看得白鹿洞書院幾人直恨得牙齒發癢。
李易突然眉頭盡展,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白鹿洞書院幾人心中突的「咯 」一聲,暗道不妙,卻見李易伸出一只手掌,輕輕的搖了搖,迎著眾人有些錯愕的目光,一字一頓道︰「對不出」
眾皆嘩然,對不出你這麼淡定做甚?嚇死個人。
白鹿洞書院幾人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大定,那邊謝明榮甕聲甕氣道︰「呦,我還當某人有些斤兩呢,原來不過‘對不出’三字而已。」
靜璇也是吃了一驚,暗道潘明山這上聯雖然有些困難,卻也說不上是絕對啊,以李易的才華,應該多費些時間想想便有得下聯的,李易為什麼這麼干脆的就放棄了。
靜璇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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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李易出題了,其實李易心中早有上聯,故作模樣的往窗外一望,遠遠的看著湖邊上的那一排楊柳,手撫著下巴搖頭晃腦道︰「煙鎖池塘柳」。
潘明山一听此題,只覺甚是容易,聯想著李易先前對不上自己的上聯,潘明山頓時面上漏出不屑的神情,嗤道︰「小子這等對聯也敢拿來為難本公子?」
潘明山張口便要給出答案,卻是瞧見張明本面色凝重,正朝著自己連連使著眼色。
潘明山趕忙硬生生的憋住將要月兌口的下聯,盤算著哪里有不對勁之處,這時才發覺到李易此聯的不平凡之處,短短五字,偏旁竟含「金木水火土」五行。
李易復坐于位子上,不緊不慢的飲著小二新添的茶來,還好,這會兒靜璇也在想著李易的對聯,總算沒要為水的那「四萬八千蟲」超度。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九州大地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若沒有特別說明,在上聯出來時,為避免對下聯者耽擱時間,一般以一盞茶的時長為限。
潘明山頭皮都發麻了,哪里有一點靈感?忙向著張明本求助望去,卻見張明本亦是苦著個臉。
潘明山只得怏怏道︰「你小子瞎貓撞著死耗子,運氣太好,蒙了個絕對,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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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比試才進行了四份之一,潘明山很快就從上一局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恢復了先前的頤然指氣,在踱著兩方步後,遙遙指著滕王閣外潘陽湖水天相接處,道︰「樓望海海望樓」。
李易心中樂不可支,暗道自己還真如潘明山說的那般瞎貓撞著死耗子,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
潘明山的話音才落,李易「霍」的站起身來,也是如潘明山般踱著兩方步後,遙遙指著滕王閣外潘陽湖水天相接處,道︰「對不出」
說罷,李易甚至不給眾人回過神來的時間,很快便給出了自己的第二聯︰「寂寞寒窗空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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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本听得李易的第二聯,心中頓覺不妙,李易的這上聯不僅寓意深遠,更難得的是皆是寶蓋頭,分明又是一副絕對,李易能在短短片刻間出得兩幅絕對,怎麼會對不上潘明山的聯?
張明本終究飽讀詩書,乃是才智出眾之人,否則也不會成為白鹿洞書院的大弟子了,這會兒將著李易的動作細細一思量,登時便明白了,原來李易是「扮豬吃老虎」來著。
李易第一聯時搖搖手,便是「玉掌遙遙,五指三長兩短」,正好對上潘明山的「寶塔巍巍,九層四面八方」;而李易第二聯時與潘明山一般的動作,卻是「水連天天連水」,與潘明山的「樓望海海望樓」絲絲入扣。
張明本額頭上冷汗「刷」的便流了下來,李易有這般本領,卻與潘明山比試,叫潘明山輸了跳湖,分明是想羞辱白鹿洞書院來著,潘明山這一跳,今日對聯故事勢必會流傳開來,用不著三天,白鹿洞書院便會成為整個九州大地的笑柄
張明山怨恨的盯了李易一眼,這會兒總算弄懂為什麼靜璇開始說的那句話「李公子才高八斗,潘公子可以與張公子一起……」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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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璇這會兒卻是又羞又惱,不為別的,正是緣起于李易的這幅上聯。
李易出聯,靜璇也是在心中思索著下聯的,听得李易的這聯「寂寞寒窗空守寡」後,便快便進入了狀態,卻是愈想愈不對勁,李易這聯妙是妙絕,可意思也太那個……
對聯比試講求個應景,李易豈非將自己應了這個「景」?所謂「寂寞」,不正是說自己一介女尼青燈古佛;所謂「寒窗」,自己現在不是坐在窗子旁邊麼;所謂「空」,自然是說自己的四大皆空了;至于那「守寡」……
李易怎麼能如此的說自己呢?雖然我立誓此生不嫁,不與凡人惹那紅塵糾葛,可哪里是「守寡」,是「獻身我佛,普度眾生」的。
饒是靜璇性子淡然,這會兒也是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與李易辯駁一番了。
然而李易現在還在與潘明山比試,並不方便辯駁的,靜璇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又想到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罷了,畢竟對聯有時候為了湊個奇趣,造字遣句免不了要孤僻些。
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著相了,犯了嗔戒啊靜璇雙手合十,宣了聲「南無阿彌陀佛」後,悄悄的念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來。
李易听得靜璇那一聲佛號,倏的也是醒悟過來暗道不妙,自己光想著那些古今絕對去了,哪里料到自己的面前有一靜璇宛然便是應對聯而「生」?
當下李易頗為尷尬,于是朝著靜璇歉意的一笑。
不笑還好,靜璇原本還以「巧合」在安慰自己,覺得李易不過是隨意而發並非特指,可以故作不知。然李易這麼一笑,那可是證實了李易……
南無阿彌陀佛,靜璇的俏臉兒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將著那靜心清己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念得越來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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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明山在冥思苦想得半晌後,也沒有答案,望向張明本,張明本緊咬著嘴唇,臉色鐵青著搖了搖頭。
張明本心道︰若是平時,叫潘明山直接認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今日牽扯到白鹿洞書院名聲,是萬萬不能的,眼下白鹿洞書院與東林寺爭斗得火熱,若白鹿洞書院出了這等紕漏,被東林寺有機可乘,那還得了?
潘明山與李易還有兩聯要對,若李易還是這般作態,那麼自等只要能對上李易一聯便可以了,李易總不能出得四副絕對吧,到時候李易說起啞聯事情,自己來個死不承認便是。
張明本悄悄的握緊著寶劍。
潘明山向著李易一聲冷哼這會兒有些心中沒底了,雖然李易沒有對上自己的對聯,可自己也沒有對上李易的對聯啊,如此便是打平,但自己先前將話說得太滿,打平了也算李易贏的。
潘明山後悔不已︰李易根本就是對對聯一竅不通,要不怎麼會那麼干脆的承認「對不出」,李易大約是在哪見幾個絕對,所以先拿話套住了自己,一心等待著最後的平局。
潘明山心中那個郁悶加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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