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道鐵門,走在長長的走廊里,透過旁邊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上面擺著幾張長椅,幾個身穿白色病服的人坐那里呆。走廊里面是一排房間,房間里的擺設非常簡單,兩張床,兩個木櫃子,房間內外的牆戶都涂著一種讓人感到寧靜的米白色。偶爾可以看到一兩個病人留在房間里面,有的站在那里呆,有的在那里轉圈。
洪長生三人不急不慢地跟在一名男護工後面,感受著這座不一樣的精神病醫院帶給他們的別樣氣氛。剛才鮑里斯把情況一說,洪長生和李也傻眼了,原本他們以為魏因貝斯教授是這里的研究人員,想不到卻成了被研究人員。三人一時無語,都不知道該如何辦了。最後還是洪長生拍板,反正都已經到了這里,不見上魏因貝斯教授一面三人實在是不甘心。于是鮑里斯去女護士那里做了登記,然後三個人坐在大廳旁邊的沙上靜靜地等候了一個多小時。
走過這條走廊,向左一轉,出現一間大房間。男護工推開門,把洪長生三人帶了進去。房間里坐了二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大部分穿著白色的病服。他們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有的在咬著自己的手指頭,有的抱著一個大布女圭女圭,有的張著嘴巴在流涎水,神情林林總總,各不相同。在旁邊的角落里還坐在三個穿著醫生服的人,他們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前面,認真听前面一個老頭在講課。
這個老頭個子不高,曲卷的頭微微爆開,不過大部分已經變成銀白色,一副黑色圓眼鏡架在他有點糟紅的鼻子上。他站在一面寫滿文字的白板前,正氣勢十足地在大聲用德文演講著。
「我們都知道,人的精神活動包括**、沖動、思維,幻想、判斷、決定、情感等等,它們會在不同的意識層次里生和進行。不同的意識層次包括意識、下意識和潛意識三個層次,好像深淺不同的地殼層次而存在,故稱之為精神層次。人的心理活動有些是能夠被自己覺察到的,只要我們集中注意力,就會覺內心不斷有一個個觀念、意象或情感流過,這種能夠被自己意識到的心理活動就叫做意識。而一些本能沖動、被壓抑的**或生命力卻在不知不覺的潛在境界里生,因不符合社會道德和本人的理智,無法進入意識被個體所覺察,這種潛伏著的無法被覺察的思想、觀念、**等心理活動被稱之為潛意識。」
「現在我們來探討一個典型例子,妄想癥。根據醫學上的定義,妄想是思維變態的一種主要表現。如果一個人堅持的信念是錯誤的,甚至與社會現實及文化背景相抵觸,還毫不動搖,那麼此人便是患了妄想癥。真是可笑。」白老頭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也不知道他說的可笑指的是什麼?
這個時候,男護工指了指角落里的空椅子,壓低嗓門對洪長生三人說道︰「魏因貝斯教授正在講課,你們坐在那里等等。記住,千萬不要打斷教授的講課。」說完後便自己離開了房間。
當洪長生三人悄悄坐下時,魏因貝斯教授還在繼續講解著︰「我們都知道,精神活動其實是現實環境在人的大腦里的投影,任何現實環境投射變成精神活動前都經過了大腦的加工,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感觀。什麼是感觀?同樣是半杯水,有的人看到只有半杯水,有的人看到的還有半杯水。這就是感觀。」
洪長生和李只是略懂德文,所以時不時需要鮑里斯壓低聲音的翻譯。
「對于正常人來說正常人,妄想者感觀的東西不可思議,是一種虛無縹緲的變態,但是不知這些正常人有沒有想過,這些變態的東西對于妄想者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是現實環境對于他們的精神投影。當然也會有人提出問題,這些精神投影經過了妄想者的大腦加工,變成了另一種意識,所以不是現實環境最真實的精神投影。那麼我就要問了,什麼是現實環境最真實的精神投影?」
魏因貝斯教授雖然在講話中時不時提出問題,但是卻沒有人來回答,就是那三位醫生也沒有站起來,只是埋頭做筆記,所以基本上都是教授在自問自答。
「有人說自己看到了未來地災難。有人說自己看到了有人要追殺他。有人說自己看到了惡魔。有人卻說自己看到了聖母瑪利亞。你們說說。這里面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如果說看到惡魔地是假。看到聖母瑪利亞地是真。那麼我們判斷真假地標準又是什麼?」
「好了。在今天講課地最後一部分。我留一個問題請大家討論。人從本質上來說。是屬于脊椎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屬于動物界最高級地一類。但是現在有個問題。為什麼許多鳥類和其它哺乳動物可以預感到天氣地變化。甚至可以預感到未來地災難和危險。而做為最高級地動物。我們人類卻不能?前幾年印度洋海嘯為人類社會造成了巨大地災難。但是在斯里蘭卡東南部地區地亞勒自然保護區里。救援人員現地全是人類地尸體。卻沒有現一頭大象。甚至一只野兔地尸體呢?請大家好好地思考。下課!」
魏因貝斯教授地話剛落音。所有地病人全體站起來來。熱烈鼓掌。那三位醫生就顯得低調很多。一邊輕輕地鼓掌。一邊向魏因貝斯教授點頭示意。過了一會。所有地人三三兩兩地散開。洪長生三人趕緊站起來。迎向魏因貝斯教授。但是在他們前面。一位病人已經搶先走到了教授跟前。
「教授。我昨晚看到一個很奇怪地人。」這是一位男性中年病人。懷里抱著一只可愛地樹袋熊玩偶。神情木訥地說道。
「奇怪地人。是什麼模樣?」教授放下手里地水筆。轉過頭來問道。
「他身穿黑色長袍。全身上下被遮得嚴嚴實實了。他地臉也被連衣斗篷遮住了。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模樣。最奇怪地是他地懷里還揣著一件怪東西。一支長長地鐮刀。」病人側著頭回憶道。
魏因貝斯教授笑了,紅潤的臉上堆滿了褶子︰「可能是巡更的,你不要打擾他的工作。」
次看到他我裝作沒看見就是了。」病人嘟噥了一句後便走開了。
「魏因貝斯教授,你好!」
「你們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們,是來實習的醫生還是剛進來的新丁?」魏因貝斯教授瞪著一雙圓眼問道。
「我叫洪長生,這兩位是我的同伴,鮑里斯和李,我們是普林斯頓大學近東考古隊成員。」
「考古隊成員?佩爾尼茨醫院只有不到兩百年的歷史,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們考察的?」
「我們是專程來拜訪你的。」
因貝斯教授微微低下頭,目光從黑眼框上方投射出來,帶著一點戲謔和狡黠在洪長生身上掃來掃去,「我已經不是萊比錫大學的教授了,我現在是佩爾尼茨醫院的一名妄想癥患者。」
洪長生三人相視苦笑,心里有一種想抓狂的感覺,有這樣的妄想癥患者嗎?
「我們是伯納德先生介紹來的。」
納德,」魏因貝爾教授微揚起頭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老怪物介紹你們來的。好吧,我們去圖書館再詳談。」
說著,魏因貝斯教授把講桌上的一本書往左胳肢窩下一夾,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洪長生三人趕緊跟上。
出了門向右一拐,從短廊繞到了大房間的右邊,那里是一片被樹木圍起來的草坪。穿過草坪,可以看到一座紅瓦的兩層小樓。在小樓前面立有一塊小石碑,洪長生匆匆掃了一眼,現上面用德、英文簡短地寫著︰「本圖書館由仁慈而慷慨的拉文斯.施因泰格爾.魏因貝斯教授捐贈,我們由衷感謝他的仁慈和善舉。」
走進小樓里,洪長生現里面只有一間被打通的大房間,上百個書架一直幾乎挨到了屋頂,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書。
魏因貝斯教授走到房間里唯一一張書桌後面坐下,然後指了指桌子前面的幾張椅子說道︰「諸位,請坐吧。」
「魏因貝斯教授,這座圖書館是你捐贈的嗎?」
「是的,從十年前我就開始向佩爾尼茨醫院捐贈,包括這座圖書館,並不斷地為它增加藏書,現在它的藏書已經過十萬冊。」魏因貝斯教授談起這座圖書館似乎有深的感情。
「所以你願意呆在這里。」
「是的,當初那些醫生對我說,瘋老頭,我們要把你送進精神病醫院,但是看在你是著名心理學教授的份上,我們允許你自己選擇醫院。我說那非常感謝,請把我送到維也納的佩爾尼茨醫院去吧。于是,我就到這里來了。」說完後,魏因貝斯教授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洪長生三人看著這位開朗豁達的老頭,心里在犯嘀咕,不過相對于洪長生猜測教授目前的精神狀況而言,鮑里斯和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老頭真實的年紀是多大,一百歲?還是兩百歲?因為他們這段時間見到的老妖精太多了,有點條件反射了。
「教授,你為什麼會被送到這里來?」洪長生很嚴肅地問道,他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位魏因貝斯教授是位妄想癥患者。
「因為我的思維和感觀與眾不同,或者說是變態。」魏因貝斯教授微笑著說道。
洪長生聳聳肩,表示還是不解。
「打個比喻,我認為伯納德先生和他的經歷非常正常,但是絕大部分人不認同這個觀點,他們拒絕相信有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
「所以你就被送進精神醫院來了?」洪長生三人覺得這不可思議,按照這個理論,他們三個人豈不是也要在佩爾尼茨醫院預定三個床鋪?
「最主要的是我厭煩了與他們溝通,我覺得與精神病患者更容易溝通,所以我願意呆在這里。」魏因貝斯教授做了個怪臉。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徹底明白了這位教授躲在精神病醫院的真正原因,不過他們還是覺得這個理由太匪夷所思了。
「好了,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想來是魏因貝斯教授不願意在那個話題上糾纏太久。
「教授,我們想得到你的幫助。」洪長生把自己三人組尋寶的起因以及利茲巴赫鎮小旅館和佩刀谷生的事情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猶豫了一會,又把在奧地利遇到伏擊的事情略述了一遍。
「想不到你們遇到的事情也不少。」魏因貝斯教授往椅子上一靠,盯著洪長生說道,「不過你們既然看中了所羅門寶桌,又遇上了伯納德這個老怪物,以後遇到的麻煩還會更多。」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我想問一下……」
魏因貝斯教授揮揮手打斷了洪長生的問話,「你們應該听到了我剛才講課時最後提出的問題,我想听听你們的答案。」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洪長生出頭來回答。
「根據我的理解,人類還是原始時期的時候,應該還保持著類似于動物預測天氣、危險和災難的一些本能,但是到後來,人類在不斷地進化中越來越擅長理性思維,而那些屬于感性思維的本能就逐步地退化了。」
「你的答案非常有意思,你們信宗教嗎?」
「鮑里斯是一位虔誠的東正教徒,李本應該成為一位女穆斯林,但是現在的她實在算不上是一位穆斯林,至于我,是一個無神論者。」
覺得我們可以溝通。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教授先生,在奧地利伏擊我們的那群怪物是黑暗軍團嗎?是不是與佩刀谷的一樣?」洪長生問的問題很偏門,他的心里還有一些顧慮,想知道這位伯納德先生推薦的教授到底有幾斤幾兩?
「佩刀谷的怪物,光憑你轉述的描寫,我無法判斷,因為我不知道那個奧斯曼帝國的將軍有沒有夸張。至于那群在奧地利伏擊你們的黑暗軍團,我想應該不是真正的黑暗軍團,或者說不是真正的從地獄里出來的惡魔。」
「不是真正的黑暗軍團?」洪長生對魏因貝斯教授的回答非常吃驚。
「你以為惡魔那麼容易出來,現在我們的科技和文明這麼達,但是對于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想離開我們腳下的這個小星球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更何況從另一個空間過來。」
「不同的空間?教授先生,你認為地獄是存在的,只是存在于另一個空間?」洪長生驚奇地問道。
「我是這麼認為的,至于是不是事實,我說了不算。」魏因貝斯教授扶了扶眼鏡,撇撇嘴說道,「因為我是一個妄想癥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