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尚東明篇
雨季。侯府。深夜。
尚東明一身青衣形容比三年前已經清瘦了許多雙鬢染上淡淡的霜色竟然過早了蒼桑。只是他面容風采依舊目光與微笑依然完美無瑕忠君侯還是當初的忠君侯。
坐在書桌旁他已經伏身批閱各地各部的事務兩三個時辰期間只是偶爾抬頭舒展一軀因為長年兵旅生涯平日端坐時總是背脊挺直不過今天卻略有彎曲尚東明還不時皺眉。
王玨知道這是雨季里侯爺的舊疾在隱隱作痛。那些刀劍斷骨的傷總是如噩夢般糾纏不去。如果不是她三年來事事心如細她也看不出侯爺這些變化。一個完美的面具下無人看得清楚難以評判的心。
終于把所有的閱件看完尚東明擱下筆閉眼休整了片刻。他听到身邊輕微的聲響並沒有睜眼他知道是王玨照例拿補品給他一會又該催他睡了。她自從三年前宮中昭陽逝去經歷那場變故後便一直跟隨自己。衣食住行想得再細致不過。可是他卻連看她都不看。真是奇怪的兩個人吧。他的嘴角帶上一縷苦笑。
「王玨」他輕喚了一聲依舊閉目若養神狀。她卻輕顫了一子︰「在侯爺。」
「三年已滿公主的孝你已經守夠了該出府了。」三年前她堅稱要為昭陽守孝他心下有愧便沒有鐵心堅持留下了她。如今是散了的時候了。
王玨的淚剎那涌起。她這幾日就心神不寧怕舊事重提雖他從不看她。可在他身邊便是滿足。可。到底在這夜深人靜之時等到這摧魂毀魄之言還是情何以堪。一路看文學網她緩緩跪倒緊咬唇邊︰「王玨想留下。」
「我身邊不缺人既然公主已經不在了。你還是出府的好。莫在府里蹉跎年華。」尚東明的聲音清朗地傳過來深夜里冷靜而沒有感情。王玨看著他緊閉地雙眸說不出話來。
這夜深沉兩人無語一人靠在椅背閉目養神氣息輕緩象已經入睡。一人長跪不起淚染珠衫眼中堅決和絕望並存。誰也沒有言語。沉默象巨大沉重的黑幕壓下來。讓整個場面凝結成灰暗的畫面。突然陣風。燈光搖擺這動靜之間。只有心事重重無法撼動。
尚東明不由想起三年時光他多年苦心經營國土已定百姓安樂也算一切都如他所願了。可是他地手上又染上了多少血腥?他制造了海盜襲村的假象讓皇上去建立功績卻被昭陽和上官博利用屠村嗜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大皇子上官博被圈禁他為把上官博地罪名坐實便暗令劉銘在海島殺人滅口這些死者也許不盡是雲照子民可確都是平民。還有其他林林總總。不知從何起他不再是那個疆場殺敵意氣風的戰士而成了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陰謀家。是的陰謀家!他心中大痛這並不是他所願望卻無法阻止自己走上這條道路。轉念又想起辛泉。
當年先帝為逼皇上就範放棄辛泉讓他派了伍羅成假扮車夫隨辛泉去了鳳城又在鳳城留下看住她「若她試圖狐媚小十誅之。」這是上官雲嵐的原話。而那時他真地不知道如果到了那刻他會怎麼做。伍羅成很快向他報告了有對父女遇險被辛泉救助並收留的事他感到了可疑。幾番細查他很快就知道這王玨正是他府中那個不引人注意的小玨。他命伍羅成小心那對父女但沒有告訴他真相。但是昭陽並沒有下手他曾經感覺奇怪現在已經明白這是因為辛泉不僅是她的眼中釘同時也是皇上的弱點昭陽一心要推倒皇上自然舍不得輕易毀了這個弱點所以派了王玨潛伏沒想到被王青出攪了局。
之後太子大婚前失蹤他怕太子又找到辛泉皇上必要殺她便到王青出府上去通知所謂的消息。而在太子婚宴他竟見她隨著王青出同時出現不由暗驚在唐世兵就要認出她之時急把北將軍喚去他處。她再次失蹤後暗尋不到居然讓他在特訓營檢閱時認出那面目全非的張威。他把隨身匕交給她只想多少能保護她一些。
唉。他心中暗嘆一聲那天匕就在辛泉的頸處劃出一道血痕。他對她好象只能虧欠了。辛泉他心中一念一痛。
而初識的昭陽甜美自傲卻遭遇自己拒婚。在暗中百般尋釁設計增阻以他手下萬千將士地性命作為砝碼逼了自己就範的時候他是恨她的。可是這些年來她對自己地一片痴情不惜一切他又怎麼能無動于衷?
可是她們都在自己身邊傷痕累累。象自己這般絕情絕愛的人根本不該有也不配有一個家。他不想要人親近不想與人牽掛。他是個無法給人幸福地男人!如果昭陽知道因為他一直暗中做了手腳她才始終不能懷胎生子她會不會醒悟明白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愛更不值得她舍了命去相助?
如今昭陽已逝辛泉已隨王青出遠離京城雖然他也有些他們行蹤消息但他與皇上上官飛都刻意不提及。
而此刻王玨想起昭陽公主當初是怎麼樣在她地面前一遍一遍地念及一個並沒有特別的名字公主地眼楮是閃著光亮臉上的光澤讓她美麗的容貌愈燦爛她象是一朵花骨朵在這一刻就要綻放無限的美帶著花香席卷著看到的人。第一次見到駙馬時王玨就想這是個完美得不可信的男人他一定有很多心事藏著卻從不表露。她一直在公主身邊假裝成一個普通的丫環駙馬應該從來沒有注意過她。可是她卻越來越留意他開始為他的一言一行而牽腸掛肚。她想她是瘋了。可是一旦瘋了再難回頭。所以她明白公主的心思也願意為她更是為他去做一切。公主死了她明白公主的心她沒有恨只有遺憾。她想為公主彌補這個遺憾。
「我絕不會走我是公主的人這里是公主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侯爺你若要趕我走我就死在這里。」王玨說出這句心下是絕然。
尚東明睜開眼楮剛才因回憶帶來的心潮起伏已經漸漸淡去他的眼中又尋不到情感的痕跡只清清的一汪水。「你若執意要留就留下吧。只是你以前是為了給公主守孝所以住在內院以後恐怕不便搬到外院去吧。我會吩咐他們辦好的。我累了你退下吧。」他揮了揮手示意王玨離開。
王玨明白這已經是最後的決定眼神一黯退出門去。而只留下尚東明一人想著自己是老了開始貪戀舊人所以才會這般心軟。
雨點打窗的聲音在夜深人靜時更加清響如戰時的鼓點時緩時驟又如滿地的珠子飛濺。
尚東明站起身來推窗外望如果夜空如幕無邊無際的黑可明日清晨也許便已經艷陽高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