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古德寺顯得金碧輝煌,高聳的塔尖見慣多少善男信女進出,而此刻卻有些冷清。寺前幾顆不知名的大樹,也早被秋風剃了個‘光頭’。「看來今年的雪會來得早」王瞎子拉緊了風衣獨自嘀咕。
他在寺門口擺攤‘算卦’十幾年了,最近‘生意’實在是差,偶爾踫上幾個,也大多是些附近的民工或游蕩的閑雜人----忽悠得過的話,開心的給你個三五塊。話不中听的,直接就給你一腳。看來日後這‘吹捧’功夫還得多加練習,不然就得去練練‘鐵布衫’。
閔憶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獨自來這里坐上一會兒,她住在江岸區的黃埔,這是她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她喜歡這里的安詳,這里的幽靜,還有那縷淡淡的薰香味道。王瞎子雖說看不見,也早就感覺到她的存在。每個下午,兩個人就這麼一直默默的閑坐在寺前的樹下,各自承受著各的孤寂。
他們的第一次對話,是來自于一場秋雨。由于來得驟然,閔憶有些措手不及,倉促的往寺門檐下躲避。這可苦了王瞎子,收了小布椅又跌落了‘簽筒’,那把用來扮高深的白紙扇,也被自己慌亂中踩得不成形。
看他如此狼狽,閔憶有些不忍,走過去幫他收好東西,把他拉到一邊避雨。「謝謝,謝謝你」。王瞎子不停道謝,「不客氣」閔憶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他,轉身往寺里張望。雖說這古德寺每天都經過,但閔憶卻從來沒進去過。
「姑娘,你剛才拉我的手,我覺得你骨骼精奇,是個百年不遇的好相」。王瞎子今天還沒開張,稍稍定神便想做起買賣。「你這話咋就這麼耳熟阿?」閔憶想起了周星馳的電影《功夫》,「大叔你該不是要我買《如來神掌》吧?」她開了個玩笑。「不是,你剛才有恩于我,我是贈你兩句。我擅長‘模骨’,就你這‘骨相’,只要我指點迷津,包你一切順利,飛黃騰達,情場戰無不勝」王瞎子口沫橫飛,幾乎把所知的成語通通用上。
「哈哈,大叔,我還是個學生呢,什麼‘仕途無限’,能不能考上大學還很難說」。閔憶覺得很好笑。一听話不對頭,又是個沒‘油水’的學生,王瞎子頓時收口,掏出一包濕了大半的煙,縮在牆腳用打火機烤著抽。
雨一直下,天色很快暗了下來。王瞎子奈不了寂寞,找個話題又聊起來「小姑娘,你每天都在這里獨逛,鬧心啦?」。這瞎子真是多事,閔憶只是「嗯呢」回應。「我看你很無奈,你男朋友是有問題阿」。「哦,你怎麼知道的?」閔憶有些驚奇。其實像這些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學生,除了憂學業,就是鬧感情,誰沒個‘卻上心頭’的。三兩句就著了王瞎子的道。
「我模骨半仙並非濫得虛名,說實話,就剛才手這麼一拉,我已經模出你手指骨的感情部位有些凸出」找到了切入口,王瞎子大吹特吹。「那,那你幫我算算,我倆會有好結果嗎?」閔憶有些害羞。「這個」王瞎子耍起了老江湖。閔憶掏出錢包,塞過去一張。
雖說王瞎子會‘模骨’是假,對錢可是一點都不含糊,他一下模出這是一張百元大鈔。小姑娘出手這麼闊綽,這可出乎意料。他馬上把煙一扔,盤腿挺腰坐直,又不知從那掏出一個小算盤來(道具還真多),擺了一幅很認真的樣子說「姑娘,請把你倆的生辰八字.住址方位報來,我給你算算」
這可是個難題,「我只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是那個時辰,這行嗎?」閔憶不好意思的問。如果剛才給的是三五塊,那王瞎子肯定說行,可人家給這麼多,他也不好意思馬虎。「這樣吧,你最好去問清楚,明天下午我再幫你算。放心吧,我一定給你下點功夫,包你以後順順利利」
王瞎子的老婆提著傘接他來了,遠遠看到他那得意的樣子,便知道今天的收獲肯定不錯。「姑娘,姑娘」。「什麼姑娘?是老娘,怎麼叫得這麼肉麻呢?真是的。」
秋雨使得古德寺更加冷清,就這鬼天氣是不會有生意的。下午,王瞎子在老婆的攙扶下還是來了,畢竟收了人家的錢。閔憶也準時到達,「姑娘貴姓?」「我姓閔。」她遞過一張紙「大叔,這是我倆的生辰八字,還有住址方位」。
王瞎子接過紙條,呵呵一笑說「閔姑娘,我是個瞎子,你就直接念給我听吧,你要算姻緣是嗎?」「是這樣的」閔憶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想嫁給他,他也答應了,可最近總是推托你幫我算算我們的結果吧」。
「一九九一年農歷的四月初八,晚上九點多」,「哦,辛未年,癸巳月,辛卯日,亥時」王瞎子飛快的撥弄著算盤。「哦,這天是‘小滿’阿!」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這個時日八字他太熟悉了,老婆听了也嚇了一跳,她顫抖的問「閔姑娘,他叫什麼名字阿?」。閔憶沒有注意到他們神情的變化,紅著臉說「他就叫王小滿」
老婆搶過王瞎子手中的紙條,細對著日期時辰。當她看到那個‘王小滿’的住址時,差點暈過去。「啊!閔姑娘,這王小滿就是我兒子。」王瞎子激動得有些泣聲,「可是他在三年前,‘天星’網吧那場火災中就喪命了阿,怎麼可能要和你結婚呢?」老婆也哭著問「閔姑娘,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以前怎麼沒听他說過」。「什麼?你們是小滿的父母?我」。
喪子之痛再次翻起,夫妻倆抱頭痛哭,也沒留意閔憶是何時離開的。「老婆,我看這事有些蹊蹺,孩子都死三年了,咱們要跟那姑娘說清楚,別害了人家」。王瞎子收住了眼淚,「紙條上不是有她的住址嗎?咱們去看看她」。
在黃埔路的一棟樓里,他們找到了閔憶的家。開門的是一個憔悴的女人----閔媽媽。「你好,我們是小滿的父母,想找閔姑娘聊聊」。「小滿?那個小滿?進來說吧」閔媽媽毫無表情的說。看來兩個小孩之間的事,她還不知道。
剛走進屋里,王瞎子就感覺到老婆有些奇怪----她的手緊拉他的衣袖,抖得很厲害。「你咋啦?」「閔,閔姑娘。」老婆直哆嗦。因為她看到,昏暗的客廳牆上,掛著閔姑娘的黑框照片,還纏著一圈白花,閔媽媽正在給她上香
「閔姑娘她她」,「她死了,半個月前病死的」這回輪到王瞎子差點暈倒。「半,半個月前?我們剛才還見過她」。閔媽媽沒去理會王瞎子,繼續自言自語「我真後悔啊!自從暑假給她買了個電腦以後,她就變了,整天呆在房里上網聊天,勸她也不听。後來更是沒日沒夜的,我實在擔心,就把電腦線給藏起來,沒想到她就此生了怪病,整天說胡話,飯也不吃閔媽媽說不下去了。
「怎麼不帶她上醫院看看?」同是喪子,王瞎子很理解她此時的心情。「沒用的,醫生說是神經問題,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她,她就是死在那里的她臨死前拉住我說,她找到一個好男人,已經答應嫁給他,只要死了就能在一起了」
幾天後,兩家人為王小滿和閔憶舉辦了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