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與守護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寒夜(下)

作者 ︰ 寧錄

最終,達維還是離開那間屋子,絲毫不知道屋內的妮可正捂著臉苦笑著坐在床頭,低聲咒罵著「笨蛋」、「木頭」、「蠢貨」、「呆瓜」……

一陣有些寒冷的夜風吹過,他猛地打了個哆嗦,作為一個剛剛受過重傷的傷員,他有很充足的理由把自己留在房間里,而不是頂著冷風在大街上巡邏。回頭看了一下自己居住的小屋,那間屋子破舊、寒酸,但是卻能提供足夠的溫暖。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個略帶驚喜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大人,你的傷沒事了?」

達維回過頭,望向那個和自己說話的人,是那個粗豪的漢子普斯卡,在接連幾次行動中,羅蘭騎士有意無意地把普斯卡這個在東方戰場立下過不少功勞的老兵劃分給達維來指揮,這是一種在暗中默默地為達維搜羅有用人才的手段,後來的結果也如他所料,一段時間過後,普斯卡就漸漸變成了達維的親密戰友,相當于一個侍從騎士與衛隊長官的綜合體,事實上,許多平民出身的士兵也是從這個途徑成了騎士團的正規騎士。或許在將來,普斯卡也會走上這條許多騎士團的前輩走過的路,前提是達維在騎士團的位階能夠更進一步。

「我沒事,牧師已經為我治療過。既然你也要巡夜,就帶我四處看看吧。」

普斯卡點點頭,和達維合作很長時間後,他對這位騎士的精細小心和一絲不苟已經深有了解。于是,兩個人就沿著街道慢慢地行走,檢查每一處明樁暗哨的防務。

他們所駐扎的位置是城門口,即使是尊貴的紅衣主教,也寧願睡在城門附近低矮破舊的平民房屋內,也不願意住進城市中心那些貴族所居住的華貴院落。看來,所有人都打的都是同樣的主意,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出城逃跑!

防衛的士兵也是依照這個目的而布置,大部分的士兵被安排來控制城門,然而現在虛弱的他們,無論是戰斗力還是警惕性都降到一個很低的標準。大戰之後的士兵已經疲憊欲死,尤其是這些在夜間還得不到休息,被指派站崗放哨的士兵,但看到達維的到來,他們還是努力打起精神,讓身子站得更直,把頭仰得更高,而眼楮中,則無一例外地流露出仰慕和敬佩的目光。

達維並不為這種目光奇怪。相比烏煙瘴氣、依靠裙帶或錢財而上位的世俗社會,騎士團難得地保持了在這個時代很少見的純樸有序。在這里,制定規則的目的是為了遵守,而不是為了打破。騎士團每一個成員獲得晉升的憑借,是實打實的赫赫戰功,是獨步天下的武力,官場暗中奉行的那一套,在古板的騎士團里,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個人可能會在表面上對一個依靠潛規則而高升的官員必恭必敬,但內心卻充滿了鄙夷。騎士團的上位者卻不必擔心自己的下屬也這樣看待自己,因為每一個能夠成為騎士團高層的騎士,他的功勞薄中必定已經記滿了他的功勛與榮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每道注視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中,必定滿溢著敬佩與仰慕。

而今天的達維,就處于這麼一條榮譽之路的起點。在日常生活中,他謙和寬厚,平易近人,從來不曾苛待自己的部下;在戰斗中,他身先士卒,勇猛而冷酷,永遠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最危險的角落。這兩種完全不同的表現綜合在一起,就構成了士兵們的心目中那副最完美的長官形象!

達維也漸漸明白,只要依照現在的路走下去,那麼再大的苦難,再慘烈的失敗,也擋不住他沖向騎士團高層的腳步。他內心中還沒有想到的是,官場上的油條們或許還要為網羅一兩個可用的人才而絞盡腦汁,但每一個在立下赫赫功勛的聖殿騎士卻從來不用擔心自己部下的能力問題。自他微笑著走上前台,他那被榮譽的光環所籠罩身影就會吸引來無數的追隨者,全世界的人才都會爭先恐後地投入他的麾下,在貢獻自己力量的同時也分享他的榮耀,而這股力量,也將成為他獲取更大功勛的資本……

所以,每一個官場上的老油條在聖殿騎士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所以,幾乎每一個聖殿騎士的腦筋都很簡單,他們付出自己的心血之後,就不用再擔心其余的一切!

漸漸的,騎士團成了傳奇,這個被無數光輝所籠罩的團體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一個新加入的成員無論在之前是怎樣的行為不端,心志又是多麼的千奇百怪,但最終,騎士團卻像一個熔爐,將他們改造成同一個樣子那個所有善良而虔誠的光神信徒心目中那個堅強而又高尚的聖殿騎士所應有的樣子……達維,就正處于這種改造的初始階段!

站在街心,達維愜意地長出了一口氣,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驕傲和自豪,因為他付出的無數鮮血,終于換來了應有的回報。無數士兵那充滿了敬意的目光,就是這種努力的最好獎勵。如同每一個剛剛加入聖殿騎士團的新手一樣,他開始喜歡、並沉醉于這種自內心的驕傲之中了!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天啊,我愛死這種感覺了,我誓,我會在騎士團拼殺下去,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騎士團的……」夜風中,達維喃喃自語。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你開始喜歡這種感覺了,那麼,想要保持這種感覺可需要不小的力量,而你,有力量獲取這一切嗎?」靈魂深處的泰坦巨人在興奮地偷笑。

……

遠處,一座黑糊糊的、小山一般的存在吸引了達維的目光。

「那是什麼東西?怎麼堆在了街心?」達維疑惑地問向菩斯卡。

「大人,那些東西……你還是天亮之後再去看吧……」菩斯卡囁嚅著回答。達維眉頭一皺,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走上前去,借著月光自己打量著那座小山,然後,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眼中所見已經證實了剛才那不祥的猜測。

那是一座由尸骨積而成的小山,士兵們把他們從原本的房屋內抬了出來,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掩埋,只好把他們粗粗地堆放在街心,形成了這麼一座小小的山峰,

在六翼妖龍的龍息下罹難的他們已經無法看出原本的樣子,渾身的血肉都干涸得干干淨淨,只余下一張沒有絲毫光澤的皮膚,包裹著兀立的骨架,身體外部的衣物被腐蝕得破破爛爛,在夜風中微微顫動。枯骨的嘴都是大張著的,似乎是在向兩個觀察者無聲的訴說著自己曾經遭遇的苦難。

六翼妖龍那有若黑霧一般的龍息是一種陰寒到了極點的力量,它對土木磚石的破壞力並不大,但卻有血有肉的生命體的殺傷力卻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只要被它的龍息籠罩住身體,那麼蘊藏在龍息中的陰力會瞬間把那個倒霉鬼的生命力抽取一空,剩下的,只是這一堆好像在古墓里腐朽了千百年的枯骨。

達維也不由得想起當自己身陷于六翼妖龍的龍息當中那種有如鋼針刺骨一般的痛楚,于是,心中被怒火和仇恨充滿的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他們所見的,只是這個城市的罹難者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遺骸,依舊靜靜地躺在城市里的各個角落,悲哀地等待著自己同類的現。

看著眼前這地獄一般的場景,內心想像著整座城市所遭遇的劫難,達維的內心越來越激動。他低低地詛咒著︰「那頭該死的龍,無論你有多麼強大,我誓,終有一天,我會砍下你的腦袋,為這里的人類報仇。」

生平第一次,達維覺得,他需要力量,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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