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時,如此絢爛。
花敗時,又如此失落。
每一個季節都是腳步匆匆的溜走,我們在春夏秋冬的交替中老去,無怨無悔的做著金錢的奴隸,游走的玉體橫陳之間,以為自己活得很驕傲。
而世間的繁華似乎只是過眼雲煙,金錢的本質是一層薄薄的紙,再美麗的申吟也只是短暫的快感,唯一能夠留在心間的,是一種叫做感情的東西。
紅塵俗世,我們素面朝天,所有的理想與追求,說到底都是虛幻的景象,完成時我們在滿足之後便會失落,感覺生活突然失去了意義,失去了繼續前進的方向。完不成的時候同樣懊悔不迭,昔日蔚藍的天空轟然倒塌,很多人選擇了在酒色間徘徊,行尸走肉般浪跡都市燈紅酒綠之間。
要讓一個人放棄生命,說起來並不容易,上學時一伙哥們探討過這個問題。那天的臥談會聊性甚濃,大伙漸漸失去了戒備,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石頭說,當他得知高考落榜的時候,看著街頭來來往往的汽車,曾經想過一頭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張杰瑞宣稱,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有這想法,是在孤兒院時被人搶走了最珍貴的東西,那是他想念家人夢想親情的寄托,感覺精神上突然失去了依靠,足足在宿舍外的山坡上坐了一夜,如果不是院里的梅姑找他回去,他想過天人永隔的可能性。
耗子,只有耗子,倔強的如同一頭毛驢,連驢毛都是筆直挺立的,感覺他寧願拉磨一輩子,即便受盡折磨,工作方式只有順時針與逆時針兩種,也永遠不會有死的念頭。
多年之後,他們早已告別了昔日的青蔥歲月,張杰瑞結了婚,石頭搞他的精神文明,背地里做著作家夢。只有耗子,很意外,居然是他,第一個選擇了極端的方式。雖然,他跳河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很搞笑的意外。
為的是什麼?只是他曾經不屑一顧的愛情,曾經被他罵作狗娘養的愛情。
張杰瑞那天趕到的時候,見到了電話里陌生的女聲,是一位漁人的女兒,不甚漂亮卻清秀單純,趁著青雲河里半夜無人看管,駕駛著煤油驅動的漁船出來。
女孩長相很淳樸,渾身濕漉漉的,聲音有些風吹日曬般的沙啞,張杰瑞在她的指引下見到了耗子。他身上蓋著一塊破舊的棉襖,有氣無力的趴在狹小的船板上,夜晚的風帶來陣陣嘔吐物的難聞氣息,那是酒和腐爛物摻雜的味道。張杰瑞和石頭皺皺眉頭,一前一後跳了上去。
「耗子,怎麼樣?」
張杰瑞伸手托起他的頭,石頭緊跟著將棉襖在他肚子上蓋好,埋怨道︰「不就一JB女人,你至于嗎?」
耗子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渾身已經虛月兌,旁邊的打魚女子說,是在橋墩的地方現他,從一堆被扯爛的漁網里將他拖上船,那會他已經昏迷了,肚子里灌得滿滿的。
「你將他拖上的船?是你救了他?」
張杰瑞不是懷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雖說耗子有些瘦,可怎麼也得一百二三十斤,而打魚女子瘦瘦弱弱的,要費多大的功夫才能救他?
已經是凌晨兩三點,打魚的女子說她要回家了,拒絕了張杰瑞硬塞過來的人民幣,駕著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女子深夜出來非法電魚,張杰瑞平時見了肯定嗤之以鼻,以為她們鬼迷了心竅,埋怨她們破壞人類共有的美好家園。而今天卻看到了這群人的另一面,他們可能沒法意識到生態平衡的重要性,卻同樣有著愛心,同樣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人有時候就是有兩面性,生活所迫,局勢所逼,但在這一切的背後,大多數人還有份珍藏完好的愛心。
因為連日暴雨的關系,河邊的道路泥濘不堪,張杰瑞和石頭輪流背著耗子,艱難的在泥地與野草間掙扎,一直到了能打到車的河濱路,然後直奔市醫院。耗子需要住院治療,喉、氣管里有灌入的泥沙,耳朵上還插著根水草,胃里也不大干淨,另外手臂和腿上多處被漁網劃破,最深的一處有兩三厘米深。
醫生分析說,耗子跳河後恰好被漁網套住了,腿上和手臂的傷都是掙扎造成的,漁網在束縛他的同時,還起到了延緩下沉的作用,一定程度贏得了搶救時間。
第二天張杰瑞和石頭去求證這個問題,耗子當時已經可以正常說話,情緒也穩定了許多,「呸!別扯了,要是沒有漁網,老子游都能游到岸。」
張杰瑞和石頭問他跳河的原因,耗子一臉委屈,我就是心里悶出去走走,听說有人為了感情跳河就想爬欄桿上試試,沒想到欄桿背面月兌落掉一塊,腳一滑就進去了。
他們仨就像以前有人生病時一樣,哥幾個坐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談得痛快了就罵罵人。張杰瑞能夠感覺得到,跳河可能只是個意外,但耗子的情緒還是失落的,應該是第二次春被陳雯拒絕了。為了男子漢的顏面,耗子的保密工作比張杰瑞住院時要求更嚴格,除了張杰瑞和石頭,不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兩人有苦難言,照顧人的活應該找女生,放在以前耗子的女朋友們能把病房擠破,現在卻不好開口提起,也不知陳雯在耗子心目中到底有多麼重要,會讓一個男人為了她苦悶異常,半推半就的就輕生了。
耗子後來回憶說,那天落下的時候,在半空中突然想起很多,腦袋頃刻間就掃除了陳雯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把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父母,是曾經和自己吹牛打屁的朋友。那一刻,他下決心好好活下去,需要做得並不麻煩,落水後再游上去就是,他八歲的時候就會游泳。
就在耗子的生活態度生轉變的時候,意外的情況出現了,他居然恰好落進了一張網里。漁網不知是什麼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廢棄的,他越是掙扎越是出不去,連手帶牙齊上陣,最終就像老虎打蚊子,有勁使不出。
整個世界都在沉淪,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嘴里連著嗆了幾口水,他最終失去了力氣。耗子說,那一刻他眼前閃現了幾個人,有一生清苦的父親,有白色蒼蒼的母親,有杰瑞,有石頭,唯獨沒有陳雯……
張杰瑞和石頭听得目瞪口呆,又有些啞口無言,相互看了看,驗證自己听到的沒錯後,張杰瑞問道︰「你臨死時想到我們倆了?」
耗子點點頭,繼續斜躺在床頭,他已經太久沒有和朋友談心,今天說出的心里話,恐怕比此前幾個月都多。
「我們倆備感榮幸!」
張杰瑞做了個夸張的手勢,靠,原來咱哥們好成這樣了,快掛了還惦記著。石頭也樂呵呵的,好奇的問︰「沒想到陳雯?真沒想到?」
耗子仍舊是堅定的點點頭,「以前覺得她是我的全部,失去她生活完全沒有了意義,就在落下的瞬間,我突然間想明白了,世間美好的東西何止千萬,我耗子以前也是個花花大少,沒了陳雯真就不能活?」
兩兄弟聞听大喜,這孫子自學成才,不用勸也不用人教,居然自己悟透了,張杰瑞忙應和,「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也不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石頭答道︰「那就換一顆樹吊死!」
「滾!」
張杰瑞和耗子合伙對付石頭,在他胖身軀上又打又撓,石頭那廝敦實,居然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忙活了好一陣,張杰瑞被他累得氣喘吁吁,「唉,耗子,我問你,打漁那姑娘怎麼救你的?」
石頭躲到床尾,遠遠的咋呼,「就是,你小子挺有女人緣的,跳河都有女人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耗子感嘆道︰「真該好好謝謝人家,等我出院了你們陪我去。」
「少岔開話題,說,怎麼救的。」
耗子有些難為情,訕訕說著︰「她先是使勁往上拽,拽不動就下水往上推,現還是不行。最後把漁網拴在船幫上,用魚叉把水里的網撕斷,一點點把我推上船去。」
石頭听得張大了嘴,足足可以同時塞進去兩個雞蛋,張杰瑞給了耗子一拳,「少糊弄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怎麼臨死了還撒謊?」
「我怎麼撒謊了?」
「你小子剛才不是說意志模糊了嗎?連我們倆的身影都看到了,不信你眼楮還能看到這些。」
石頭恍然道︰「是啊,***耗子,編故事哄我麼玩呢?」
耗子推不過,只好如實交代,「她是先把我救醒,然後才拖上船。」
石頭湊上來好奇道︰「在水里救的?怎麼救?」
張杰瑞推他一把,「不懂了吧,這一段兒童不宜,你還是先出去一會,等我們說完了你再進來。」
石頭不懂,耗子既然被猜中,只得如實相告,是人家打漁姑娘先把他固定在船幫上,兩個人在水里面對著面,來了次親密接觸。
石頭驚呼,人工呼吸?張杰瑞拍他一巴掌,答對了,而且以耗子喝下的水量,至少要呼吸個把時辰。
耗子用稍好的那條腿踢他一腳,丫的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