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府大廳的幾扇大門幾乎是在同時被「 」的一下撞開了。一隊長槍兵涌了進來。蔡瑁埋伏下的刀斧手連忙轉過身去,緊張戒備。蒯越等人也都面露緊張之色。
一位粗手粗腳,相貌樸實的大將在王威和項飛的簇擁下,大踏步向我走了過來,兩旁的軍士紛紛避讓。我遙遙地沖王威和項飛二人微笑點頭示意,以示嘉許。隨即對趙雲道︰「趙將軍,放了蔡將軍吧。」
趙雲冷哼一聲,將蔡瑁向前一推,蔡瑁被推得一個趔趄。張允連忙搶過來將蔡瑁扶住。
對面這員大將走到我的面前,沖我一抱拳道︰「請問你可是新野賢士楚原楚靈犀。」
我回禮道︰「正是在下。」
這時一名總管模樣的人走到蔡瑁面前耳語了幾句。蔡瑁忽然厲聲道︰「文聘文將軍,你率領軍隊闖入我家,卻是為何?你可知私闖民宅該當何罪嗎?」
我在旁邊一听,哦,原來是這位老兄,在三國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了。
文聘表情嚴肅地道︰「蔡將軍,不知你家為何有這些帶甲士兵在啊!這是何道理?」
蔡瑁登時無言。蒯越在一旁道︰「文將軍,蔡將軍身為荊州的京兆尹,家中有些軍士,這應該是不犯法吧!」
文聘笑了一下,躬身道︰「蒯越先生,在下不過是好奇,所以才有此一問罷了。實則在下前來是有公務在身。
蔡瑁冷笑道︰「不知是何公務啊!居然辦到我家里來了。」
文聘道︰「在下奉主公之命,今日夜半之前務必將楚原先生帶到府中相見。現在時辰已經快到了,听聞楚原先生在這里,所以在下只好做個不之客了。」
我感覺蔡瑁是明顯松了一口氣,只听他道︰「主公身染重病,已經數月不能在廷上議事,本月以來更是一直謝絕外客到府,今日豈會在這等時候約見楚原先生,不知文將軍可有什麼憑證?」
文聘從懷中取出一塊金牌,高高舉起道︰「傳訊金牌在此,見牌即是見人,蔡將軍還不放人。」
蔡瑁、蒯越和屋中的荊州文武官員一起躬身,齊聲道︰「參見主公。」
出了蔡府,外面天色已經是全黑。文聘和王威率領隊伍在前帶路,我和趙雲、項飛則在後面跟隨。
趙雲對項飛道︰「你剛才哪去了?文將軍為何會及時趕到?」
項飛道︰「楚原先生果然厲害,剛才囑咐我帶著我們那幾個兄弟,暗中護送王威先生來到大公子劉琦家中,由大公子火入府,這才及時化解了這場危機。」
趙雲微微點頭,對我道︰「先生算無遺策,真令趙某佩服。」
我忙道︰「若不是趙將軍神勇,此刻楚原那還能在這里從容說話,今日之事,將軍應計功。」
不過說實話,听了趙雲的表揚,我這心里還真是有些飄飄然的。看來,說不定我真有一點當謀士,給人出謀劃策的天分呢?只是在以前所處的那個時代沒有開出來罷了。
一會功夫,我們來到了一所偌大的府第,王威帶著我從一角門而入,七拐八拐,來到一間大屋之前。
王威道︰「我家主公正在這屋中靜養,就請楚原先生進去吧!」我點點頭,當下讓趙雲和項飛在門口守候,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一扇巨大的屏風遮擋在我的面前,一股刺鼻的中藥味刺得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誰啊!」一個衰弱之極的聲音道。
「在下楚原楚靈犀,特來拜見。」我隔著屏風回答道。
「哦,是楚原先生,過來吧!」
我當下繞過屏風,走入內室。此時春意已濃,屋中卻還放著炭爐取暖。炭爐後是一張巨大的檀木大床,帷帳低垂。床前跪著一妙齡侍女,手托銀盤。床頭處還站著一位侍者,年紀看起來極大,須眉皆白。
只听那個衰弱之極的聲音從帷帳後面傳出,「王總管,將帷帳打開,扶我起來。」
那名老年侍者答應一聲,走過去,將帷帳拉起,又把床上之人扶了起來,然後垂手站在旁邊。我定楮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只見床上之人臉色暗得黑,全無半點光澤。眼窩深陷,眼楮眯著,似乎主人已經無力將它張大。嘴唇灰白,上面一溜水泡,尤其是月復部高高鼓起,仿佛懷胎五個月的婦人。
這就是號稱名震八表,統領荊襄九郡的劉表劉景升嗎?我忽然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英雄末路,心中不由涌起一種深深的悲哀。
劉表嘴角咧了咧,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笑了。只听他道︰「楚原先生,嚇到你了嗎?」
我沉默良久,終于還是搖搖頭。劉表忽然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將一口濃痰吐到了那侍女手中的銀盤之上,里面一半都是鮮紅的鮮血。
「楚原先生,你請坐。」劉表喘息著道。
我默默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劉表又對那跪著的侍女道︰「你下去吧!我和楚原先生有要事相商。」
那侍女說道︰「主公,夫人吩咐過,讓我片刻不能離開你的左右。」
「哦,難道你眼中只有夫人之命,就沒有我的命令了嗎?」劉表淡淡地道。瞬間,一股強大的威勢從這個垂死的老人身上出,仿佛還在訴說著他昔日的輝煌。
那侍女渾身一顫,終于起身低頭退出。
劉表哼了一聲,道︰「楚原先生,現在我們可以放心的談話了,不過半個時辰之內,我那夫人必到,我們可要抓緊時間了。」
我點了點頭。
劉表道︰「此次我請你和玄德前來,讓你們身處險境,確是迫不得已。而楚原先生不畏凶險,毅然前來,在下由衷感謝。」
我道︰「您與我家主公情如兄弟,得聞兄長相招,我家主公恨不得插翅飛來,奈何新野軍務繁忙,這才命在下前來您帳前听命。」
劉表微微點頭,「荊州之事,想來王威已經都和先生說了,據先生今日所見聞,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這個問題我這一路上早已是深思熟慮,反復推敲。當下立刻道︰「原在來時,就曾經想過,荊州未來之走勢無非有三︰上為盡殲蔡氏亂黨,恢復荊州昔日之清肅,中為保存實力,徐圖後記,下為你我盡被蔡氏所滅,荊襄易主。而就原今日所見所聞,上計已不可能,現在我們只能盡力實現第二種結果。」
劉表面露哀容,喃喃道︰「但使景升年輕十歲,荊州豈容這些人猖狂。」
旁邊那王總管上前一步道︰「主公,現在不是哀戚之時,還是听听楚原先生的意見,想想怎麼保留一點香火吧!」
劉表長嘆一聲,示意我接著說下去。
我繼續道︰「江廈黃祖新亡,這正是個好機會,您可以派大公子前去鎮守江廈,同時將荊州還忠于您的文武大臣,盡可能的多派去幾個。若荊襄內亂,我家主公必會開赴江夏,全力輔助大公子,這樣也算是為荊襄守住一塊基業,然後再徐圖收服整個荊襄。」
王總管道︰「那這樣安排,蔡家會不會起疑心啊!」
我說道︰「這個無妨,你家主公可以將蔡氏的黨羽也派去一些,然後再給大公子一道密令,讓大公子一到江夏就宣讀密令,剪除掉這些人。」
王總管道︰「好計,好計。主公你看如何?」
劉表卻呆呆地不說話,一直過了好久,我急道︰「您不是說夫人……」
劉表長嘆一聲,眼中滴下兩滴淚來。道︰「也只好如此了,只希望楚原先生回去和玄德說,到了江夏之後,給琦兒一個爵位,讓他平靜地度過余年吧!」
我頓時無語,其實剛才我的想法,主要還是為劉備考慮,按歷史來說,不久曹操就會南下,動一場統一全國的戰爭,新野地小民寡,定會不保,若大公子劉琦在江夏,就等于給劉備安排好了一塊根據地。只是據史書說,劉琦無才,以劉備的志向和能力,再加上關張二人的輔佐(這時候我還不知道應不應該把自己也算上),一旦到了江夏,那無疑就要成為江夏之主,劉琦就只能靠邊站了。實際上歷史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而劉表目前顯然也已經洞察到了這一結果,所以才會這樣說。
我暗中點頭,劉表早年身為「八駿」之一,後統領荊襄多年。作為這亂世中的一股中堅力量,我就說劉表不會像演義中寫的那麼不堪嘛!我不由從心里對眼前這位老人生出些許敬意,在這種情況下,我再矯情說謊就沒意思了。
當下我抱拳道︰「您放心,楚原今日承諾,到時定會盡全力如您所願。」
劉表點點頭,「好,那就這樣吧,王三!」
王總管道︰「老奴在。」
劉表道︰「琦兒此刻還在偏廳相候,一會楚原先生走了,你替我起草一份手諭送去,讓他依命行事。」
我問道︰「既然大公子就在偏廳,您為何不把大公子叫來面授機宜。」
劉表道︰「不可,這府中有不少他們的羽翼,你我會面之後,我如立刻私下召見他,他們必會起疑。你放心,王總管會將此事處理好的。」
我點點頭,看來我要學的東西還真不少。
劉表又對王總管道︰「還有,明天早晨,你替我準備好淨水和朝服。」
王總管一愣,「您這是要做什麼?」
劉表道︰「明日我要開廷議事。當眾宣布琦兒去江夏之事。」
王總管著急地道︰「您這樣的身體,這如何使得。」
劉表道︰「現在蔡家已經知道我已是朝不保夕,經過今夜,恐怕他們會蠢蠢欲動,加快布置。只有明日開廷,才能暫時鎮住他們,讓他們有所顧忌。楚原先生,明日我會在廷上當廷接見你的。」
我拱手道︰「在下知道了。」心中卻是有些悲涼,人生如戲,明日只怕就是這位曾經的風雲人物的謝幕演出了。
劉表忽然幽幽道︰「王三,好多年了,恐怕明日就是你最後一次為我梳洗更衣了。」
「老奴遵令。」王總管跪倒在地,已是泣不成聲。
遠處隱隱傳來說話之聲,「賤人,我不是讓你不得離開主公半步嗎?」劉表茫然前視,恍若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