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來到劉備下榻的館驛,劉備和關羽、張飛三人早已在正廳相候。一見面,張飛就急切地道︰「軍師,你剛才可曾注意到治中鄧義的神情有異。」
其實我並不曾注意到,不過我知道,現在我必須在他們面前保持足夠的威信,于是我點頭道︰「這我當然是注意到了,怎麼了?」
張飛道︰「我是怕他會對我們圖謀不軌,我看我們不如先下手為強。不知軍師你意下如何?」
我忽然想到了大學時曾經學過的一篇課文,《左傳》中的《鄭伯克段于鄢》,當下仰天大笑道︰「三將軍,你這真是小兒之見啊!」
張飛不由一愣,隨即怒道︰「哦,那還請軍師明示。」
我微微一笑,「我不怕他對我們圖謀不軌,我只怕他不對我們圖謀不軌。」
劉備一听來了興趣,當下對我道︰「還請軍師詳細說明。」
我點點頭道︰「我們此來江夏,盡管劉琦說要把江夏之主的位置讓與主公,不過我想那些荊州舊臣暗地里勢必不服,鄧義不難則已,一旦難,我們正好借此機會,名正言順的將那些對我們有敵意者一網打盡,也好永絕後患。這樣我們才能算是真正擁有一塊像樣的地盤。」
劉備嘆道︰「想我劉備半世漂泊,幾無容身之地。今日得聞先生之言,才算撥雲霧而見青天啊!」
我們接下來進行了一番秘密的籌劃。
深夜,我與劉備在館驛的正廳中正在挑燈奕棋。我心不在焉,不時的向門口張望,以致連輸了三盤。劉備卻是泰然自若,絲毫看不出任何異常,我不由暗中佩服,看來在這一點上,我還真得多向他學習。
這第四盤棋剛到中局,忽听館驛外面一陣喧嘩,緊接著大門被「 」的一聲,撞開了。一隊人數有一百人左右的軍士手持火把沖了進來。為一人,正是原荊州治中鄧義。
劉備站起身來,假裝詫異道︰「鄧治中你這是何意啊!」
鄧義手指劉備道︰「大耳賊,我本想你來到江夏之後,能夠與公子一起共抗曹操,沒想到你卻包藏禍心,竟意欲獨霸江夏,可嘆公子為人忠厚,所以我只好代替公子來取爾等的性命了。」
劉備張皇失措道︰「二弟,三弟何在!」旁邊卻無一人答話。
鄧義仰面大笑,「哈哈,大耳賊,你那兩個有萬夫不擋之勇的兄弟現在都在軍營之中,接受諸位將軍的敬酒呢,看還有誰能夠護你。兒郎們,快上,手刃了這兩個奸賊。」鄧義說罷,抽出刀來就欲上前。
我伸出手來,重重地一拍桌案。只听「 鐺」一聲,館驛的大門猛地關上。一身穿綠袍之人,正負門而立。
鄧義回頭一看,不由驚道︰「關羽,你,你不是應該在軍營之中嗎?」
關羽冷冷一笑,道︰「和那些廢物喝酒,三弟一人足矣!」
鄧義把牙關一咬,手一揮,「弟兄們,快上!先殺了劉備要緊。」呼啦一聲,鄧義身後的軍士就要上前。
正廳兩邊忽然閃出無數人馬,手持弓長弩,向鄧義等人射來。這麼近的距離,眨眼之間,鄧義這邊就只有他一人還是站著的。鄧義不由目瞪口呆。
劉備微笑著走下台階,對鄧義道︰「鄧治中,現在你可願意與劉某一談。」
鄧義哼了一聲,「大耳賊,你手下之人的確高明,在下承認這回是一敗涂地。但是你若想辱我,卻是不能。」
「鄧義!難道你就不在乎這幾個人的性命嗎?」隨著說話聲,劉封押著數人從後堂轉了出來。
鄧義一見大驚,厲聲道︰「劉備,君子不絕人之嗣。鄧某所做之事,鄧某一人擔當,你抓我的家人干什麼?」
劉備將臉轉向劉封,怒罵道︰「小冤家,是誰讓你這麼做的。還不將夫人和公子送回去。」
劉封一臉錯愕地看了我一眼,我一時也不明白劉備何意,連忙瞪了劉封一眼,劉封忙一躬身道︰「義父,孩兒知錯了!」說罷押著這幾個人又走回了後堂。
劉備對鄧義一躬身道︰「鄧治中受驚了,想治中您今日所為,不過是忠心報主,何錯之有,快請入堂。備還要向先生請教如何才能讓江夏永保太平。」
鄧義慘然一笑,低聲道︰「劉備,我真不知道你是真的仁義,還是假仁假義,算了,現在江夏諸大臣真的反對您的只有左將軍劉赫,其余之人,不過是鼠兩端之輩罷了。他們反對您,不過是擔心自己將來的地位不保。玄德公,我對你說了這些,只希望你能保我一家老小平安。」
劉備道︰「這是自然,治中盡管放心。」
鄧義又是慘然一笑,簡直比哭還難看,隨即大聲喊道︰「老主公,鄧義輔佐大公子不周,實在是愧對您老人家!」說罷回刀往脖子上一抹,竟然自刎而死。
「捉拿鄧義奸黨,捉拿鄧義奸黨。」是夜,整個江夏城中都是這種喊聲,三更天時,江夏一干文武大臣都已經被拘到館驛的庭院之中。我站在台階之上細看這些人,只見這些人中大多數都是渾身抖,滿臉懼色。只有少數幾個,一臉冷峻之情。
這時劉琦聞听消息匆匆趕到,進門就直奔內堂而去。我連忙伸手攔住,道︰「劉公子,主公現在正在里面審訊鄧義。還請公子留步。」
劉琦听罷一呆,當下在庭院之中來回走動,不停地搓著手,顯得焦急異常。
眼看天已大亮,劉封才從內室走出,下面頓時一片喧嘩。
劉封輕咳一聲,這才厲聲道︰「諸位,據鄧義所言,昨夜之事諸公均有參與。所以義父才會將各位請到此處,只是不知他說的可是屬實!」
下面大多數人立刻大罵鄧義不已。少數人卻只是嘿嘿冷笑。
只見劉封忽然微微一笑道︰「不過,現在鄧義已經畏罪自殺,由于查無實據,我義父目前暫且認定他的話不過是胡亂說的罷了,所以對諸公均是不予追究,耽誤了諸公休息,實在抱歉。所以特令在下向諸公賠罪!」
下面這些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有幾個居然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劉封揮手讓人將他們一一扶起。
眼看人走的已經差不多了,我正要轉身回內室休息。就听身後有人叫我,「軍師!軍師!」我回頭一看,正是劉琦。忙問道︰「公子何事?」
只听劉琦道︰「軍師你是知道的,我本來已經要把江夏之主的位置讓與叔父,不想卻出了這麼一檔子的事,軍師!你說叔父不會怪我吧!他會不會以為是我在暗中指使的。」
我連連搖頭道︰「這我可不知道。」邊說邊往內室走。
劉琦一把拉住我道︰「還望軍師不吝賜教,在下感激不盡。」
我心中暗笑,心想,本來我還想找你去呢,沒想到你還主動找上門來了。當下道︰「在下卻有一計,可解公子之憂。」
劉琦喜道︰「軍師快快講來!」
我說道︰「公子先前說把江夏之主讓與我家主公,不過是口頭上一說罷了,現在公子回去之後,可找人正式寫一篇讓位文書,下午就派人送來,好顯示公子誠意。以解我家主公對公子之疑心。」
劉琦道︰「這倒是不難,只是叔父若不肯答應怎麼辦呢?」
我微微一笑道︰「這個我自會勸服主公的。」
劉琦忙躬身道︰「那我就多謝軍師了。」說罷轉身要走。我忙叫住他道︰「公子,這篇讓位文書,你最好讓左將軍劉赫來寫,定有奇效!」
劉琦一愣,隨即一咬牙,點頭答應。這時本已是大功告成,我卻忽然想到了一個私人問題。于是道︰「公子,在下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琦道︰「軍師請講無妨。」
我這才道︰「公子是否是真心要把江夏之主的位置讓與我家主公,難道公子就不覺得有些難受嗎?」
劉琦苦笑一下道︰「實不瞞軍師,這番話憋在我心里好久了,還望軍師轉告叔父。就算我劉琦做了江夏之主又能如何,以我之才能,曹操大軍一旦打來,我還不是會和我那後母與弟弟同一下場。倒不如將江夏讓與叔父,想叔父將來一旦掌有天下,也應該不會虧待于我。」
劉琦說的頗為真誠,而且也是實情。那劉琮投降之後,被曹操封為青州刺史,還讓他即刻起程。劉琮再三推辭,曹操只是不準。劉琮無奈之下,只得與母蔡夫人同赴青州。後被曹操派于禁領眾趕上殺死。
我心中立刻想到了劉表臨終時的話,一時頗有感觸,當下道︰「公子放心,我謹代表主公保證,必保公子一世榮華富貴。」
當日下午,劉琦果然送上讓位表。劉備卻只是不許,說實不忍奪同宗基業。還願意把所帶軍隊送與劉琦,自己回鄉為民。劉琦哪里肯答應,遂于三日之內,一連送上五篇讓位表。再加上我和關羽、張飛的苦勸,以及荊州文武官員的連日請求乃至哀求。劉備終于答應暫代江夏之主。隨後廣告示,招兵買馬。
洪陵一戰,劉備仁義之名,傳遍海內。半月之中,遂征兵五萬人,加上原有舊部和江夏本來的水6兵馬,合計一十二萬,日夜操練不止。
江夏左將軍劉赫寫下讓位表之後不久,就一病不起,不到五日,郁郁而終。劉備下令,將他官升三級安葬。
這時探馬來報,曹操收編了荊州水師,加上北方軍馬合計五十七萬,詐稱八十萬,正順江而下,準備大舉進攻江東。曹操已派人將戰書送與孫權,其詞大略曰︰「近者奉詞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于吳。」
這一日,我與劉備登上江夏附近土山,遙望長江,只見大江茫茫,怒浪排空。我不由想到了東坡先生的千古絕唱「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一股豪情登時在胸中涌起。我知道,一場震動千古的大決戰即將上演。只是不知此戰的結果是否還和原來一樣。
這時,有軍士來報︰「江東魯肅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