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一直不曾娶親,可是,那個萬侔年紀雖小,因懂些醫術,很得皇後的歡心。還有那個玉兒,就連官家都極疼愛的。唉,我滿以為你總可以一夫一妻,那料到!」
她的話沒說完我也明白,德昭身份貴重,我這種棄婦,別說是正妻,就連如夫人都休想。年老色衰愛弛,到那時,我也只能孤苦伶仃過完一生。
我久久不作聲,她以為我在擔憂,又安慰道︰「不過,青梅,趁著年青為他生個兒子。看看我,就是因為沒有子嗣,過得這麼難!」
「有了兒子就一定幸福?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偏要被他當作下人,這種痛苦又幾人承受?燕兒、萬侔更是可憐,連孩子也保不住,那些男人心中可有愧疚?男子將**女人當作天職,而女子又心甘情願,什麼時候天下人不再這麼思想,或許我們還有救?」
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堆,連自己都糊涂,何況听者?花蕊夫人一雙美目痴痴瞅著我,我倒慚愧了︰「別理睬這話,我說著玩呢。難得能見上一面,干嗎總提不開心的事,德昭答應我,過些日子帶我去杭州,他說那里景色極美,有一座塔叫六和塔,里面雕刻的經文、圖案美妙絕倫。」
花蕊夫人捂著嘴角痴笑,「什麼六和塔?最好就叫青梅塔。」
「什麼意思?」這話讓我模不著頭腦。
「嘻嘻,青梅,你還真被蒙在鼓里,這六和塔就建在錢塘江北邊的月輪山上。」
「你一定去過了?」
花蕊夫人搖頭,「還沒有竣工的塔,我怎麼會去過呢?青梅,你還真會裝傻呢!」
「越說越不明白,我裝什麼傻?」
「為了這事,可以說是驚動朝野,你真得什麼都不知道。」花蕊夫人細瞧我,現我真得是一無所知,才說︰「都是為了你!」
「我?我又怎麼了?」
「半年前,德昭突然要在月輪山上修一佛塔,大概花了很大一筆銀子,他雖然沒有聲張,可這事必然無法瞞天過海,官家知道了很是著惱。」
「佛,塔?我一點都不知情,再說這與我又有何干系?」
「據說,佛塔現在已修到第十層了,德昭前些時將相國寺里的一尊觀音佛像運往那里。」我的袖角微皺,花蕊夫人輕輕拉好,臉上似笑非笑︰「現在明白了?德昭的這片苦心可難得?」
呆了半晌,猶難相信。「我哪里值得他這樣?」
「這話你說了不算,他認定值得就好。
「六和,六和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燕兒,今天晚上點的什麼香,氣味太重了。」我叫著,睜著眼入睡已有小半個時辰,可六和塔這三個字一直縈繞揮之難去。
「夫人,就是平常用的呀,要不我減些份量吧。」燕兒撥出一段香料。
「我記起來了,六和塔,我去過的。」我坐起身月兌口而出。
「您又怎麼了?」燕兒問。
「去吧,我要睡了。」揮手讓燕兒出去。六和塔,我真得去過,那一年暑假里和榮真去蘇杭旅游。我自言自語,模糊的記憶漸漸理清︰「我和榮真一起來到山腳,仰望那座佛塔,山叫什麼不記得了,可導游說過那就是六和塔,始建于北宋年間,具體年份不記得,可一定建于北宋初期。導游說很可惜我們看到的不是六和塔的原貌,因為這塔幾乎還沒有完全修好,就被毀了,毀于一場大火。百年後這塔才被後人重建,才能保存至今。」
「火,毀于一場大火,」我激動地走來走去,猛听得屋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夫人,您睡了嗎?」是燕兒,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沒有,你進來,出了什麼事?」我問。
「玉兒那邊屋里好像有誰得了急病,王爺也沒回,已經去請太醫,管家還是想請您先去看看,病人不太好。」燕兒說。
「玉兒病了?」我急忙披上外衣,往外走。
「不是的,是他的女乃娘,大概是吃了不干淨的東西,肚子叫痛。」
幾分鐘後我和燕兒已繞進東邊屋舍,腳還未踏入,就听見一陳陳痛苦的申吟,昏暗的燭光下,病人的臉呈現淡青色,神志還清醒著。
「燕兒,多點幾支蠟燭,舉到床前。」我吩咐。
是玉兒的女乃娘,曾經俏麗的眉眼現在痛苦地扭曲,嘴角有白沫,證明她才吐過,我輕按她的月復部,問︰「是這里痛嗎?」
她緊閉雙目點頭,申吟聲一直未斷。
我越是查看心里越是驚慌,她的手腳團縮,我問管家︰「她剛才是不是抽搐過?」
管家回答︰「抽過二次,听下人說先還月復瀉過。」
我點點頭,拉起女乃娘的手指,燕兒高舉燭台,我的心「咯 」一下,長長的指甲本涂了厚厚的朱紅,可翻動過來指甲內側明顯變色,是淡青色。
「快,準備幾個生雞蛋,攪和加上蒜頭,喂病人喝下去,看能不能拖延到太醫來。」我急切吩咐。
「听見沒有,快去!」管家也是一臉的慌亂,揮臂叫著。
「管家,太醫怎麼還沒來?」我問。
「夫人,已以派出兩撥人去請了,應該就快了。」管家伸袖抹汗。
「萬侔小姐呢?請她來看看,她的醫術比我精通。」我說。
「可是,夫人,小人早就請過萬侔小姐,她的僕人說她不舒服吃了藥早就睡了。」管家說。
「雞蛋,蒜頭,都弄好了。」燕兒端了一大海碗。
「趕快,讓她吞進去。」我說。
我翻開她的眼皮,病人已快昏厥,輕掐虎口、人中兩處,勉強才將一海碗灌進。我對管家說︰「再去催催太醫,王爺呢?請他快回府,還有,立刻讓人去煮綠豆湯,里面要加橙子、豌豆。」
「是,是是。也是蹊蹺,往日請太醫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今天晚上就是不見人影。」管家連聲答應。
「她今天晚上吃了什麼?」我問一旁的侍女。
「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侍女滿臉的驚慌。
「你嚇成這樣,干嗎?夫人問你話,想清楚再回答。」管家訓斥。
「我知道。」屋角突然響起孩子的嗓音,我們都看過去,玉兒光著腳從角落走出來,「我知道女乃娘最後吃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