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清晨,晶露附葉,細風輕曼,碧天綠草間,一片清新盎然。官道之上,一支甲冑鮮明氣勢雄壯的騎兵隊伍,護持著二十余駕車轎,乘著旭日薄舞向北行進。我的臉上雖然已經沒有了淚痕,但是,通過紅紅的雙眼可以想象得到,它們剛剛經歷了感情上的我哭過了。
在我臨行前,母親紅紅著雙眼,給我送來連夜趕做的兩件春衫。目光殷殷話語切切︰「大郎啊,一路要注意飲食勤加休息,千萬不要為了盡快回還而餐風露宿啊。」
我感受著融融的母愛,一詩在心頭彌散︰「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不覺間淚浸衣衫。二十年後詩人孟郊的這《游子吟》,道盡了脈脈的慈母情懷和我現在的內心感受,我這寸草之心,如何能報答母親的深重恩情呢?
「封典軍,路上一定要朝行暮宿,多多看顧好你們的王爺,不要由著他的性子來,知道嘛?」父親不放心地叮囑封常清。封常清連連答應,心下卻苦笑︰福王雖則年幼,但天生異稟,實與**無二,甚至即便是**也有所不及,太子殿下難道不清楚嗎?
楊大美女卻是有些胸大無腦,她看了看一旁躬身侍立的萬騎軍官,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要再羅嗦了,大郎此去也不過二十天左右,何必如此留連傷情呢?趕快起程早去早回才是正經!」
這一次出行,萬騎的最高軍官是左右果毅朱信東、王林。果毅就是果毅都尉的簡稱,是僅次于折沖都尉的直接帶兵軍官,雖然不是朝廷直接任命的武官,卻也是吏部備案的從五品軍官了。這是我有意請玄宗皇帝如此安排的,並將這一千精騎歸由王府典軍封常清暫為統領。
父親破天荒地瞪了她一眼,卻也止住了叮嚀,大美女撅起了鮮紅的櫻嘴。母親則唯唯稱諾地閃在一旁,唉,人家畢竟是正妃呀,從官階來講,楊玉環是相當于當朝宰相的正一品,而母親則是相差四階的從二品啊。
就這樣,在依依難離中我踏上了北上之路。
行行復行行,一路之上地方官員遙遙相迎,為了早日回宮陪侍母親,我已關照封常清朝行無歇暮宿驛館,沿途官員一概不見,因此倒也沒有什麼大事。每日里,封常清都秉承我的意思,加派侍衛護衛在我的周圍以後,便去與萬騎將校們廝混。萬騎將校們見其沒有長官的架子,且談吐爽直,話語中頗有見地,也樂于相交,不幾日,便與封常清弟兄相稱了。
這天傍晚,來到了汾州城外,這里已是河東節度使管轄的地面了,離節度使的行轅——太原城,只有不到兩天的路程了。汾州刺史王節懷率眾前來迎接,封常清照例婉言回絕,右果毅王林節制著萬騎的人馬駐扎在城外,封、朱二人帶領著侍衛,前後護衛著我的暖轎走向城內驛館。
我看著往來如織的繁華景象,不禁暗暗點頭。要知道汾州臨近突厥,突厥國的斥候營時常前來侵擾,在此種情況下,王忠嗣竟能使城鎮如此的繁華,可見他老人家不愧是大唐軍神。
汾州驛館的驛丞早就接到的稟報,已經在門外恭迎。
看見我的暖轎落在大門前,眾人立即跪拜于地︰「恭迎福王千歲。」
我一身紫袍從暖轎中出來,對眾人笑道︰「眾位不要多禮,請平身。」眾人言謝起身,許多人用目光偷偷地打量著我,其中既有好奇、懷疑,也有敬慕、欽服,禮讓中大家進入了驛館。
「福王殿下有什麼需要請吩咐微臣,敝館粗陋,若有不當的地方,尚請千歲海涵。」驛丞是個五十多的老者,滿臉的皺褶,深邃的眼神,得體的舉止,無不顯示著他人生閱歷的豐富。
「以本王看來,這一路的驛館以汾州最盛,不要客氣了。」我一付老成的大人表情,與四歲的外貌結合起來,卻是有些滑稽,有些惹人笑。唉,我明明是三十多歲的心態,怎麼能要求我始終「扮女敕」呢?!真真快郁悶死我了!
「撲哧——」一聲輕笑,接著一個童音脆聲言道︰「早就听聞京師有個神童,‘抓周識輕重’、‘歲半習詩文’、‘一句改王名’、‘賦詩定皇儲’,奇才天縱,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模樣。」
「霞兒不得無禮。」常文達惶聲說道︰「請福王千歲恕罪,這是微臣的孫女,都怪微臣管教不嚴。」
「霞兒說的是實話,又沒有胡說什麼。」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姑娘撅著小嘴,嘟嘟囔囔地走到常文達身邊,一雙慧黠的眼楮滴溜溜地看著我。
我擺擺手說道︰「無妨。」看著她可愛的樣子,我笑了笑,這感覺有些象慈和的長輩,看到淘氣的子佷一樣。
「那麼,你說說看,我應該是什麼模樣?」我有些想逗逗她,卻不知,我現在這付逗小孩的神情更是讓人忍俊不住。
「嗯——」她歪頭想了想道︰「應該是反正不是你這個樣子的!」霞兒詞窮之下刁蠻起來。
我哈哈大笑,大家立即爆出不小的哄笑聲(他們忍得好辛苦啊,還能不趁機出來),倒把我嚇了一跳,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請問,如果把東西綁在長長的細竿上,把細竿立起,不能放倒不能墊腳,怎麼樣才能取下綁著的東西?」霞兒緊繃著臉驀然大聲問。
大家一時之間靜了下來,有些人思索起來。
「請殿下不要和霞兒計較,小丫頭嘴饞,這是城東劉麻子糕點鋪出的題。」常文達怕我尷尬連忙說道,看著我迷惑不解的神情,忙又解說道︰「我們汾州在河東、朔方一帶,最有名的就是杏花村的汾酒和劉麻子的糕點。而劉麻子的糕點每天只賣一百份,從來也不多賣半份,即便是刺史大人親來購買。」
我和封、朱三人饒有趣味地听著,常文達舌忝舌忝嘴繼續說道︰「從前年八月起,劉麻子在鋪子門上貼出題來,並注明凡是答對的孩童,獲贈三份糕點,而且一月之內,不需要排隊,就能購買到一份糕點。唉,到如今算來,劉麻子只貼出了五道題,也就是說在這一年半的時間里,只被人答出四道題來。剛才霞兒說的,就是第五個問題。」
常文達說罷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為了霞兒的嘴饞還是為了少有人答對問題。
這是類似前世的廣告?還是有什麼古怪?我暗暗地琢磨。看看封、朱二人不怎麼在意的模樣,我放下思索,也許在唐朝,這樣的商家作法也不少見。唉,這時我深深地感覺到,即便我鑽研過唐朝歷史,卻也不是百知萬通的!
「怎麼,答不出來了?」小丫頭殷殷中略帶著失望地說。
這就是學識的差距,在我的前世,這樣的問題幾乎不算是難題,唉!相差千余年的學識沉積啊!
「答案本王有好幾個。不過,本王也不能輕易地告訴你。」我收回感慨,微笑著拿話逗她。
霞兒眼楮一亮,笑容在臉上漾開,稚女敕的小臉上閃現出兩個小酒窩。我突然現,這個小丫頭竟是個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