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楊美女仿佛還處在沉思中一般,她緩緩而言︰「從大郎小的時候,我對他就有些說不清的感覺,他對我好象是特別地忌諱或者說是在意。你也知道,他對別人的話置之不理的時候,只要提及是我所說的言語,或者要向我告他的狀的時候,大郎都非常地听話。然而,當他真正與我面對的時候,他卻時時想要及早地避開我,對此大家都曾感到殊為不解。但是大家心中都驚于大郎的高智奇才,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多做關注,而我卻隱約有種拿不準的想法,那就是大郎的心智既是如此地高絕,會不會他已經暗知一些男女之事,由此才對我有些異樣?!不過,這種感覺是我在抱他時感悟到的,我對于這個感覺既不能肯定,又不好說出口,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向你說起過。」我靜靜地听著,想起過往的糗事,不禁暗暗有些為之汗顏。
「而大郎自劍南任上回京,甫一照面之下,我驚疑不定,他的五官長相,活月兌月兌竟是十年前的你的模樣,那份高貴儒雅的氣度也與你一般無二,只是比你多了一份軒昂的英氣。此外,我還現,大郎的雙眼中似乎帶有無數的寶藏,使人身不由己地沉醉其中。而他在與我對話的時候,依然帶著與別人說話時所沒有的直白,和他小時侯完全一樣,依然直以相稱,這讓我在與他再次的相見中,感到了一些親切和溫馨。接下來的日子,大郎時時給我以新奇和欣慰,而且在我恍惚不覺中,他竟然又成為我們大唐的未來皇帝!我真的為他高興!」
她稍稍歇了歇,語氣卻轉向低沉地說道︰「現在,宮中的生活之于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竟少了溫暖和舒心的感覺。對于整日面對著的面孔,有時竟生出不耐的感覺,我對此既心存惶惑,又暗暗擔心害怕,害怕由此而為家族招災惹禍!」听到她這麼說,我心下頗為擔憂,深怕楊大美女做出什麼事來。
「還有一個人,讓我心存不安,那就是東平郡王安祿山。此人口稱我為母後,雙眼卻灼灼地直視于我,那雙精光四射的雙眼仿佛要把我看化一般,直讓我心如撞鹿。唉!當初三姐楊妍慫恿著給安祿山這個干兒「洗三」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心存不軌,他甚至時常借機踫觸我的肌膚!但是,我卻不能告訴三郎,這不僅僅是怕攪起是非風波,還因為三郎甚為倚重寵信安祿山,我的話不知道三郎他信與不信!然而,在安祿山露骨大膽的言行中,我拒斥之余,竟隱隱有種刺激的感覺,甚至還帶有一種莫名的期望,這或許來自內宮中生活千篇一律的無聊。我雖然明知不該有這種感覺和期望,卻壓抑不住它的悄悄泛起。唉!十八郎,我該如何是好呢?」言罷,楊大美女長嘆一聲。看來她委實取決不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種一切的迷惘。我卻大吃一驚,一下子全無酒意,如果再任由這種情勢展下去,那還了得,我既然熟知這段歷史,就絕對不允許楊玉環再與安祿山有任何牽連!當下,我再沒有重游舊地的感慨和興趣了,滿懷著心事悄悄地退下。
出得宮門,我吩咐風道順驅車向平康坊進,風道順微微一怔,他的眼光中帶著疑問地看向我,這是因為李林甫的府第就在平康坊的東南角。我給予確認地點頭說道︰「本太孫正是要前往李府,去看望一下李右相!」在酒宴之中,玄宗他老人家曾詢問李林甫現在的狀況,我想借著這個時機,明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前往李相府一行,探看一下李林甫的動靜。
在馬車上,我展下開董鵬奉上的紙團,只見上面寫著幾行字︰趙謙,年四十,從三品執事太監;孫尚雄,年四十,正四品執事太監;周譙三十八,正四品執事太監。我知道,這三人就是牛貴兒為我挑選的、可以信任的臨軍人選。由此,我對于牛貴兒的辦事效率暗暗心折。
過不多時,車馬駛入了平康坊的坊門。平康坊緊對著興慶宮的西南角,緊靠著繁華的東市。平康坊內雖然建有許多達官貴族的府第,可是平康坊的北部卻是歌妓聚集的地方,有很多世家子弟文武大臣經常留連于此,因此,被一些好事者冠以「風流蔽淵」之稱。雖則現在才未時的光景,卻有十余個身著袒領紗衣的妙齡女子,一個個在門前鶯聲燕語嬌嚦輕喚地招呼著客人。那股「風流蔽淵」的熱力,我隔著攏簾都依然能感受得到。
車聲轔轔之間,我們來到了右相府前。心敏眼利的李府門房管事連忙迎了上來,孫六雙手奉上拜帖。門房管事毫不托大地接過去,目光略在帖上掃了一下,臉上的神情當時微微一變,更不敢怠慢,連忙一邊派一小廝如飛般地跑向府中通報,一邊吩咐兩邊的防閣護衛大開中門,恭迎我的車馬駛入府中。「防閣」是朝廷為了保護在朝官員自身和府第的安全,所同意官員們置有的私人武裝,有些相當于今天的警衛員,而且依照官員們品級的不同,「防閣」的人數也是有所不同。
這時候,李林甫的十六女婿楊齊宣陪著一位俊雅英挺的官員急步迎來。我不禁猜度著這個人可能就是李林甫的長子李岫!這位面含隱憂年過三十的官員到至我的身前,彎身跪拜道︰「微臣右相長子霽雲尉李岫拜見太孫殿下!」楊齊宣也隨之而拜。哦,這人果然是霞兒口中臨淵閣的大弟子李岫「李師兄」,果然是一表的人才。看著他三十來歲的樣子,想及我竟然吃過這個「李師兄」的干醋,心下不由一陣好笑,聯想到霞兒情動時,迥異于平時的嬌媚,我的心頭不由得一顫,隨即我趕忙收攏自己的心神。
在我的免禮聲中,李、楊二人再拜而起。我和聲地說道︰「右相抱恙在身,本太孫著實掛懷,特來貴府探望,也可稍慰心中牽念之情!」李岫聞言,恭敬地躬腰側身道︰「家父何其幸也,竟累殿下如此掛念,微臣多謝殿下的關懷之情!只是,家父此時,已然不能走動,終日臥身于病榻,還得須勞動殿下移駕月堂,庶使家父得以拜謝殿下的盛恩!」我微一頜,也不客套,便在李、楊二人的引領下,步趨月堂,風道順和孫六惟恐我有失,緊侍我的身後。
李府中的月堂,可是後世歷史上最有名的書房之一,李林甫不論是籌謀國事政務,還是冤害文臣武將,所有的礙難之處,幾乎大部分都是在這里尋找到處理的方法!而且在傳說中的月堂,因為是李林甫的機要密地,所以機關密布防衛森嚴,如今我倒是可以順便見識一下李府月堂的威勢。
人一入月堂,我就有大失所望的感覺。所謂月堂,現在小我眼中,不過是兩間相隔開的普通書房而已。一沒有豪奢華侈的裝飾,二沒有銅牆鐵壁的森嚴。並且這個書房的采光特別不好,整個書房陰暗非常,在當前這個白晝的時刻,依然燃著燭燈。而那一燈如豆般地光芒,更映顯出此處的陰森昏暗,隱隱使人感覺這個月堂里藏有一絲猜不透的神秘似的!
李林甫正仰躺在書房內間的床榻上,有一僕一婢在一旁侍立著。對于我們的到來,李林甫好似一無所覺,依然寂臥不動。隨著我們的走動,那如豆的燈光一陣搖曳不定,閃爍在李林甫蒼白的臉上,這時,我覺李林甫已是衰老了不少,往日滿含慈和的笑臉,如今已滿是蒼老病痛的痕跡!一恍間,我著實懷疑,這個糟老頭子,就是獨霸朝政,使朝野上下悚懼萬分,幾近可以指鹿為馬的震世權相!
李岫悄步上前,輕輕地坐在床榻之上,柔柔地撫了下李林甫的肩頭,輕聲喚道︰「父親!太孫殿下來看望你老人家了!」隨著李岫的輕喚,李林甫喉間「呃」了一聲,李岫心知要有什麼狀況了,連忙取過痰盂。李林甫一團濃痰隨之噴出,李岫急忙以痰盂接住。少頃,李林甫申吟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驀然間,我的心里此時卻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這一番景象,似乎我曾經遇到過!心念疾轉間,想了起來,是與前世影視劇中的某一幕太相似了。腦海中頓時升出一組亂七八糟的詞語︰瞞天過海、詐死埋名、苦肉計、暗渡陳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心中不由一動,李林甫會不會是在施展慢軍之計?目的在于轉移我的注意力,緩解我的戒備,好便于他另施奇招呢?而他本身或者只是有微恙在身,病情全然沒有這麼嚴重,又或者李林甫壓根沒有病!一念及此,我不由暗暗戒惕,表面上卻面含關切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