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不能直接出語斥責其非,也不想當面親自反駁于他,只微一頜,以不失公允的態度沉聲問道︰「李愛卿所言也算有些道理,不知眾卿認為如何?」這也是為帝王者處事的一種方式,有時候即便是心有所欲,一般情況下也不直接表露出來,而是采納臣子中與己意相合的「意見」。
言罷,我把征詢的目光投向殿上的大臣們,特別是也位列在朝班中的封常清、哥舒翰。這二人曾在原州城南听到過我和皇甫惟明的交談,自是應該知道我打算怎樣處置叛王。
那哥舒翰雖是胡人,且是武將出身,但當年自己的主帥王忠嗣遭受排擠冤屈的經歷,以及十余年來他兼掌民政的節度使生涯,使哥舒翰早已知曉听聲觀色的道理。而作為我的嫡系心月復封常清自不待言,那絕對更是對我的用意心領神會。
當下,不約而同,二位剛剛協同掃平二王之亂的大唐虎將雙雙出班躬身。處在後面的封常清眼見哥舒翰也已出班,便躬身恭然不語,一副敬讓的樣子。那哥舒翰先粗聲言道︰「萬歲!臣以為這位大人所言極為不妥!且不說這二王起兵作亂,企圖禍害我大唐夭下,單只致先帝出巡而薨這一條,就月兌不過必死之律!若說是顧念這二王乃是先帝的子嗣,那麼這不是對他們這弒君弒父行為的縱容嗎?以此而往,天下世人又有什麼人會把君父放在眼中呢?」沒有想到,哥舒翰這樣一名胡人武將,竟然能說出如此一針見血的精闢話語!只他這一席話,那李臨琺吉溫的臉色就有些起白來——哥舒翰這一聲責備,沒有幾個人能恍若無事地承受起來。
封常清見機,趁熱打鐵地接著說道︰「有所謂‘父慈子孝’。先帝生前最為鐘愛的皇子就是忠王,而作為皇子,這自詡英明果斷的忠王,又是如何行孝自己君父的呢?臣出身兵革軍陣之中。曾被當今聖上救拔于牢獄。原是不能盡識得什麼忠孝仁德,但為人臣為人子者的大義,臣卻還明白︰身上流淌著先帝血脈的忠王等人,作為大唐的親王,卻公然起兵作亂妄圖,動搖大唐的國本,累得先帝駕晏利州,如此不忠不孝不仁無德之人。怎可再容其殘喘于世?」封常清論說之間,貌不驚人的面孔上顯出一片憤然。
如果說哥舒翰的言語只是顯露軍人狂放精練的氣質,**大部分人的看法。那麼封常清的這席話,雖然也很有道理,但有相當部分的朝臣卻根本沒有理會封常清的道理,對于殿中耳精目靈的大臣們來說,他們看重的是封常清最終的結論。因為在這殿堂的大臣都知道。這劍南節度使封氏小子,原本只是我救自于牢獄的犯人而已,也曾出任我福王廚的典軍,後來,隨我出鎮劍南十年,絕對算得上是我的嫡系心月復!而今我的嫡系心月復都如此而言,我這個君主的心思也就不言而喻了。因此,心機靈動者立時知道取舍。先前附議恕忠王之死的三位大臣自也暗暗後悔不已。
「臣深以兩位大夫的意見為然!忠王等三王為一已之欲,起兵作亂,既禍亂于百姓,又使先帝薨于利州,實在是罪無可恕,賜鴆其身,留其全尸,已算大是慈悲了,怎可恕其萬死之罪?」作為掌管刑法的刑部侍郎吉溫先出班,開口大聲支持二位節度使的意見。大唐的節度使一般都掛有光祿寺大夫的名號,到後來只要是節度使之職,不論是不是有光祿寺大夫的名號,在習慣上都尊稱為大夫。眼見我曾為之赦免罪行的吉溫,捷足先登地出班附議,有許多大臣也索性紛紛隨之出班表示贊同。宗正卿李臨琺的臉色登時更難看起來,心下在驚于朝臣反響如此之大的同時,不由有些暗暗懊悔,自此更不敢接語多言了。
至此,滿朝眾多文武大臣紛紛附議,表示該當鴆殺叛亂犯上的三王!由此,我心上的一塊絆腳石,可以除去了。我心中為此固然有些欣喜,但在觀察到大臣們察顏觀色見風使舵的行事作派後,卻使我不由暗暗皺眉。我忍住心中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波動,依然沉緩地說道︰「眾位愛卿言之有理,符寶郎且草擬旨意︰忠王、永王及廣平王身為皇室宗脈,不思盡忠大唐,反而起兵作亂,禍亂天下,先帝也因此薨于利州,其罪終無可恕,念其終是皇室一脈,賜其全尸,特著朕隨身太監陳靖奉上御賜的三杯美酒,使其求恕于先帝的座下!」
要知道我剛剛登基稱帝,便自引兵前往原州,此次回返長安也是時日不長,一干追隨我的臣屬,都還沒有來得及得到我的封賞,何況只是隨侍我左右的太監陳靖?所以在我的旨令中,暫時只能稱陳靖為隨身太監。陳靖恭敬地應聲遵旨,接過符寶郎揮筆而就的聖旨,徐徐地躬身退向殿外。自有內侍省奚宮局的太監,代為準備進獻三王的「美酒」。
當初在我兵渤海之前,考慮到軍陣之中的莫測,我便把玄宗皇帝所賜的皇帝玉璽,暫時交還與他老人家保管……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誰也沒有想到玄宗他老人家竟在利州晏駕!在我趕到利州以後,玄宗他老人家的宮闈局丞劉銘,將象征皇帝身份的九顆玉璽全數恭獻于我。所以我現在可以完全符合禮法地加蓋任何文件奏章。而獻璽有功的劉銘,也被我遷為專門掌管天子印信的符寶郎。
「二王之亂至此完全結束,我大唐當前雖說東北尚有安賊余孽,世宇尚未徹底地靖平,但眾卿都竭心盡力地輔佐著朕,希冀得以重振大唐,朕心甚感之!故而,朕決定今日封賞一些有功之臣!」我待得殿下百官心念平穩,再次一掃眾人,而後沉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