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如立時臉色一變,目光直直地看向我。雖然整個大唐的臣民都已經听聞,自己的君王正在南下巡察,但我若是沒有憑證,一時之間澄如絕不會相信,堂堂一國之君會在區區兩人的陪同下,出現在揚州的小巷里!
我們自不會攜帶皇帝的玉璽單獨外出,顏真卿當即由懷中取出一份加蓋了玉璽的詔書。這詔書乃是為了行走在外,以備不時之需所擬,上面寫著︰「著吏部侍郎顏真卿前往江南公干,沿途所有州府街門听候其調遣,全力襄助。欽此!」吏部侍郎是正四品上階的品級,此次出京,為了便宜行事,我給顏真卿加了吏部侍郎的官位,而令狐潮則是吏部郎中的位子,屬于正五品上階。
澄如雖不知「江南公干」是做何事務,但對書法名家顏真卿卻是久聞其名,遑論這詔書之上,蓋有天下臣民皆知的八個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澄如再不敢懷疑,連忙拜伏在地「隍聲言道︰「澄如惶恐無言,雖得萬死而不敢辭!惟懇求陛下,憐罪僧恩師年邁,且兼有眼疾,不要驚動了他老人家!「言罷伏身叩不已。
「和尚何必如此?朕觀和尚絕非婬邪之流,其中或許大有曲折苦衷,若真是如此,和尚可細細道來,朕或可為和尚作主!」我連忙上前扶起澄如,同時出語問詢道。我既然打算起用此人,引為在東瀛的內線,就該與他好好地溝通,何況他確實不像是歹人。
澄如聞言雙眼一亮,目光灼灼,而後思量了一下,輕嘆了一聲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澄如乃是少年出家,十二歲即皈依我佛。按說,澄如既已皈依佛門就該了塵忘世。奈何心中時時牽魂縈夢地掛牽著曾是鄰居的碧蓮!」他提起碧蓮,聲音不覺輕柔起來。我可以猜想到,這個碧蓮很可能就是「嬌娃館」里澄如迷戀的妓。
「十年前。澄如父母逝于一場疫病,劃開始全憑碧蓮家的接濟照顧,澄如才得以芶全了性命!後來,十二歲的澄如為了得以活命,投入揚州大明寺剃為僧。但卻一直未曾忘卻碧蓮家的恩德。四年前。江南水滿,田地欠收,碧蓮家不堪忍受當時橫征暴斂名目繁多的賦役,為了求得活路,碧蓮家出賣土地而投靠揚州大明寺為佃客,年僅十四的碧蓮也在無奈間,被賣入‘嬌娃館’成為藝妓。」澄如言語至此,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我暗暗搖頭,均田令雖然限制土地買賣、佔田過限。但隨著太平時間的長久,均田于農民地土地越來越不足。賦役負擔卻日益深重。農民的經濟力量也相對脆弱,稍遇一點天災**。就難以生存下去,除非破產逃亡,或者被迫出賣土地,投靠豪強寺院充為佃客!
「其時,澄如已獲當時的主持鑒真大師地垂青,列為他老人家座下八大弟子之一,念及舊日的恩德,澄如在利用身份的便利,照顧充為本寺佃客的碧蓮家人之余,常常探望維護身在‘嬌娃館’的碧蓮。卻不料一來二去,罪僧與碧蓮日久情生,終于把持不定做下了芶且之事!罪僧雖每每事後愧慚,但卻每陷愈深,不能迷途而知返!近日罪僧思及恩師不日又將東渡,此去海上風險頗大,可謂是九死一生,更兼海路滔滔而傳法之途遙遙,不知何時得歸,能否得歸,便更是覓閑偷空,往會碧蓮!」澄如繼續將自己地心曲娓娓道來。
我知悉了其中地因果,心里一喜︰這澄如和尚既是鑒真大師的八大弟子之一,今後在東瀛天皇臣民的心中,一定地位崇高然,正是我用來整治東瀛的最佳人選之一!我不覺微微笑道︰「怪不得,朕見和尚一路不只遮遮掩掩,而且還心神不屬,原來是為了離別在即啊?!」
澄如卻苦笑了一下,臉土一片訥訥甚至有一絲忸怩。我心中大奇,心念一轉間,以往所看的電視劇情一閃而過,我試探地問道︰「不會是碧蓮懷了佛子了吧?!」澄如面上一紅,再次伏身而拜︰「陛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罪僧真是罪孽深重!罪僧願受任何懲罰,只求陛下不要讓恩師他老人家知道,他老人家這般身體,事務又這麼繁忙,罪僧實在不能再給他老人家增事添煩了!」
我心里一動,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和尚!我佯做思考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向忐忑不安的澄如說道︰「鑒真大師既有八大弟子,這揚州必然也有留守弘法的門徒,和尚既然割舍不開碧蓮,何不向鑒真大師言明不想隨往東渡,懇求大師留在中土?」澄如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十多年前,東瀛聖武天皇遣榮睿和普照隨遣唐使入唐招聘高僧前往東瀛傳戒,而榮睿和普照在七年前才選定了恩師他老人家。」
澄如好似陷入了回憶,他悠悠地說道︰「當時,恩師他老人家正在揚州大明寺為眾僧講律,榮睿和普照至大明寺向恩師他老人家頂禮膜拜,具述來意道︰‘佛法東流東瀛,有寺有僧,卻沒有傳法受戒之人,希望大和尚東游興化!,恩師他老人家听了二僧的陳述,覺得他們很有誠心,便答道︰’我曾听說往昔南岳慧思禪師遷化之後,托生為倭國王子,興隆佛法,濟度眾生。又听說東瀛長屋王崇敬佛法,造了千領袈裟,來施此國大德、眾僧。看來東瀛確是佛法興隆地有緣之國啊。那麼,我的法眾當中,有誰肯應此遠請,到東瀛國傳授戒法地呢?,
堂上濟濟眾僧,對于恩師他老人家地問,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時陷于冷場。恩師他老人家的八大弟子有祥彥、靈佑、道興、道航、如海、澄如、德清、思托。祥彥、靈佑年歲漸長,恐經不過風浪;道興地先祖歿于九十年前的白江之戰,心里對東瀛頗有抵觸;道航佛識雖通,但卻不欲僭越三位師兄;如海、德清、思托以及罪僧其時佛法不精。是以八大弟子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