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與卜城相去千里的大冥樂土的京師——禪都。
「禪」字在樂土人心目中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在今日蒼穹諸國格局形成之前曾經有一個充斥著死亡與血腥的時代人的生命脆弱如朝露。那個時代便是可歌可泣的神祗時代!
神祗時代成就了一代又一代如日月般輝煌的英雄也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至惡邪魔。
在那個時代雄心勃勃的強者為了成為蒼穹中至高無上者執著于武道境界的追求直至達到驚世駭俗的神魔之境。
但擁有改天易地的力量並未使他們擁有永久的輝煌幾乎整個神祗時代都在重復著合久而分、分久而合;聯盟之後的背叛背叛之後的聯盟。
霸絕蒼穹的武道力量竟不能真正地成就王者霸業!
直至後來樂土武道之神「玄天武帝」光紀在樂土聖地祭湖時仰望蒼穹歷經百日終于悟出了最強大的終極心靈之力——「禪之力」的神韻所在由此非但他自身修為躍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更憑借「禪之力」凝集整個「武界神祗」的精神與意志武界神祗的輝煌由此鑄就並最終締造了大冥樂土的萬世基業綿延千年。
禪都之名喻意不言自明。
禪都乃大冥王朝京師自是一派莊嚴王者氣象雄渾絕倫。
但——
今日清晨天剛破曉東方仍殘留著一片淒艷血紅之色時驀然有尖銳的鷂哨聲劃破長空回響不絕聞聲莫不驚心!禪都子民紛紛駭然抬頭只見一道銀弧自南而北劃空而過徑直射向禪都中央地帶的大冥王朝權勢核心所在——紫晶宮!
為拱衛樂土疆域及時傳遞音訊大冥王朝專門馴養了一批靈鴿、靈鷂其中的靈鷂整個樂土也僅有十二只若非緊急大事決不會輕易動用靈鷂。若是再將靈鷂足上縛以鷂哨則更是十分火急!
禪都萬民震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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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宮天樞殿。
天樞殿高台之上的案前端坐一男子他那惟我獨尊的王者威儀與雄偉挺拔的英姿天衣無縫地揉合在一起使人頓生頂禮膜拜之感。
他正是樂土最尊貴者——冥皇!
他的氣度、他的一舉一動都近乎完美誰也無法看出他是五旬開外的人。
只是此刻冥皇眉頭微蹙。
冥皇身前案上展放著一卷橫幅上有蒼勁筆墨竟隱然有大家風範除了幾點血跡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橫幅右下角那個大紅封印赫然是千島盟的璽印!
殿前已幾乎聚集了冥皇駕前的所有重臣!
冥皇駕前有雙相八司雙相為無惑大相、法應大相八司則名為天四司及地四司。天四司分為司命、司祿、司殺、司危。其中司命之職乃起草頒布各種律令;司祿掌握財源以本招才;司殺專責執掌法刑有對雙相八司以下者先斬後奏之權力;司危則專責大小戰事保樂土疆域平安。
與天四司相對應的地四司亦是同名為司命、司祿、司殺、司危。天四司與地四司權責不同之處在于天四司主掌京師禪都而地四司則手握京師之外數千里疆土的重權。
今日除地司殺早在幾天前就已離開禪都前往九歌城未能及時返回外其余雙相七司皆已聚于天樞殿由此足見冥皇對此事的重視。
冥皇威嚴環視眾人之後方道︰「千島盟盟皇胞弟千異約樂土武界高手以勝負定冥海四島歸屬你們對此有何看法?」
沉默少頃一容貌粗陋卻氣度沉穩的中年人道︰「冥海四島遠離冥土且島上又無天險可依聖皇縱然有良將猛卒亦鞭長莫及。千島盟連連進犯以至我朝將士折損無數庶民亦不願遷居冥海四島。今日千島盟主動提出由盟皇胞弟與樂土高手決戰于龍靈關只要能在八月十五之前擊退此人盟皇便永不犯冥海四島。樂土武道乃天下武學之源源遠流長武界異人輩出千島盟盟皇胞弟出身皇室必驕橫狂妄擊敗此人應易如反掌。吾皇聖明只須遣絕頂高手與之一戰必會獲勝而歸從此四夷安平實是聖上之幸萬民之幸!」此人微瘦肌膚黝黑亮猶如鐵鑄讓人感到若以金鐵撞擊其身必是有如金鐵交擊。此人即地司危肩負保衛樂土疆域重責對千島盟的滋擾不斷早已是不堪忍受只求能作個了斷永絕後患。
童顏鶴一臉福態的天司祿道︰「聖皇冥海島守將烏若自刎前曾以兵刃在石牆上刻下數語據其所言島上將士本已將來敵悉數擊殺尚有千余人幸存不料最終卻被另一孤身犯島之人一刀擊殺若此人便是千異只怕事情有些棘手。」
地司危不以為然地道︰「只怕這是烏若自感難咎其責方有虛妄之言。無論如何千島盟區區彈丸之地卻敢只身挑戰樂土高手若不應戰大冥聖威何在?」頓了一頓又接道︰「不二法門在武界的地位之尊崇無與倫比玄武二道向來囿于門戶之見惟有不二法門可隨意插手幾乎所有幫派的事務可謂武道的化身法門之主元尊在武界人眼中與神無異。據說法門元尊與周邊四夷多有淵源以至連樂土之外的武界亦對不二法門推崇有加!武者多孤傲驕恣想必千異亦是剛愎自負方主動提出不二法門中人為見證人此舉無異于向樂土武道宣戰!聖皇只須略加勉勵自有仁義之士為捍衛樂土尊言而戰此可謂是天賜良機!」
冥皇臉上終于有笑意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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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的八月初九。
「三味居」倚山畔湖因山勢險峻惟有乘湖上渡船方可至「三味居」只是此地遠離世俗塵器人跡罕至倒也無甚不便。
沿蜿蜒曲折的山道拾階而上約半里轉過山坳便可見二間石屋與一幢木樓毗鄰而建為陡崖絕壁而環擁石屋、木樓周圍植有果桑。
一年約三旬的漢子匆匆走近小樓行至門口處止步恭聲道︰「主人……」
屋內一青衣人正背向正門負手而立他的目光停留在懸于壁上的一幅畫上畫中一座青峰直聳雲霄氣勢凌然。听得此聲他方緩緩轉身道︰「刑破你回來了。」但見此人四旬有余豐姿懾人。
被稱作「刑破」的漢子道︰「是的。」頓了一頓略顯忐忑地道︰「辦妥主人吩咐的事後刑破曾去過平城。」
刑破面孔黝黑如鐵身材高大而勻稱下頜有一道一寸多長的疤痕微泛紅色嘴角總在有意無間緊緊地抿起略顯冷酷。
青衣人「哦」了一聲望著刑破似在等待刑破繼續說下去。
果然刑破接著又道︰「刑破在途中听說一個月千島盟高手千異挑戰樂土武界以不二法門為見證人。師慎行、‘太真觀’微玄子、‘須彌城’城主盛依相繼與千異決戰于龍城之巔卻皆遭慘敗……」
師慎行、微玄子皆是武界絕頂高手須彌城城主盛依更是聲望如日中天三位高手竟相繼敗北無疑已在武界中掀起軒然大波!得知此事聞者莫不失色青衣人卻只是眉頭微微一挑迅即平靜如舊。
刑破繼續道︰「當我趕至平城之時正是蕭九歌出戰之日……」
听到這兒青衣人目光一閃道︰「九歌城城主蕭九歌?」
刑破鄭重點頭道︰「不錯正是‘一笑九歌百媚千痴’中的蕭九歌。師慎行、微玄子、盛依三人連遭挫敗已使天下震動所以蕭九歌決定出戰後更是天下矚目。蕭城主與主人有非同尋常之淵源所以刑破斗膽違背主人訓誡。好在我們隱居于此十數年我又刻意隱密行蹤倒未招人注目。」
青衣人微微一嘆道︰「蕭九歌自二十年前與我一戰後已再未曾過問紅塵中事了。」
「正是。雖然當年蕭城主與主人苦戰千招最後敗北但他仍不失為樂土武界共尊的絕世高手。自從花百媚追殺邊狐至大漠後神秘失蹤簡千痴病亡主人隱退後樂土武界中便隱然以蕭城主為最尊故蕭城主與千島盟千異之戰可謂萬眾矚目!」
青衣人沉聲道︰「那一戰孰勝孰負?」
刑破聲音低緩地道︰「蕭城主——敗了……」
青衣人目光倏然一閃似若一柄利劍驀然月兌鞘而出但他眼中異樣的神彩一閃即逝。沉默片刻方緩聲道︰「武界風雲沉浮已與你我無關。」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幅畫道︰「三味居的主人只問麻桑不問刀劍。」
刑破神情復雜地望著青衣人的背影似要轉身退出之際忽然又道︰「主人可知千異挑戰樂土武界所選地點是何處?」
這實在應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青衣人聞之身子竟莫名一震道︰「難道……會是在石墟一帶?」
「正是石墟一帶!」刑破肯定地道。
青衣人神色大變霍然轉身!此刻他的眼神與隱隱顯露的氣勢使他顯得然卓絕讓人難以正視。
刑破心中忖道︰「這才真正是我的主人這才是真正的梅一笑!」他神情激動以至于下頜的那道疤痕顯得更紅更醒目。
青衣人神色凝重地道︰「石墟一帶的古關隘名為龍靈關千異在此挑戰樂土武界我不能不出手一戰!」
「為什麼?」問話者並非刑破而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但見一美艷絕倫的婦人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出現于門外。那婦人身材玲瓏浮凸肌膚猶如凝脂充滿了成熟的風韻眼神卻略顯清冷如同星空中的冷月。
青衣人眼中有了柔情同時亦有了內疚他迎著那婦人的目光道︰「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十幾年來你我退隱于武界之外過得平靜安寧。我可以拋棄萬眾尊仰的聲望可以淡視武界中的成敗恩怨但這一次卻非比尋常千異能擊敗蕭九歌那麼幾乎再無人能擋其鋒更重要的是此人選擇了龍靈關為決戰之地!阿影想必你亦知道關于‘龍靈石’的傳說吧?」
刑破听到此處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那婦人牽著身邊的女孩走入屋內邊走邊道︰「傳說不過只是傳說而已。」
青衣人緩緩搖頭道︰「在此古關隘的城牆中有一顆數萬年前的‘龍靈石’此龍靈石便是龍之精魂所在。千島盟偏偏選中此地難道僅是巧合?何況此時離八月十五僅有數日了若以渙渙樂土竟無法擊敗千異的挑戰實是奇恥大辱!」
他的眼中流露出堅毅的光芒。
刑破能讀懂這樣的眼神那是凌然萬物的王者目光這本就應是屬于梅一笑的眼神只是在這山野之中沉寂了十數年而已。
樂土人人皆言梅一笑的劍足以在一笑間予對手以絕對致命一擊他身負驚絕武界的「龍翔九式」使其縱是在「一笑九歌百媚千痴」四大絕世高手中亦是地位然。直到十幾年前梅一笑突然退隱「龍翔九式」在世人心目中方漸漸談成傳說。
誰也不知道梅一笑隱居于這「三味居」中。
——十數年沉寂之後會否是一鳴聲動九天?
那婦人明白安寧平靜的生活也許將從此一去不復返她不由在心中幽幽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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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秋意蕭瑟。
石墟鎮本非繁華之地隱伏于山嶺之間僅有百余戶人家除皮貨商或西去的馬隊石墟鎮極少有外人涉足。
今日石墟鎮上卻雲集了近千人石墟鎮的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兵刃的微甜氣息與森森寒意。
千異連敗師慎行、微玄子、盛依、蕭九歌已足以震撼天下更何況絕世劍客梅一笑竟再現武界?
梅一笑年僅三十之時便已以一劍連挫樂土武界三大劍士其劍道修為以臻世人難忘其項背之境。今日梅一笑儼然已是樂土武界最後一道屏障。世人一向自視樂土武界為天下武學之淵源今若落敗千古蒙羞。
鎮北地勢開闊有十二名騎士高擎黑色旌旗不時馳騁游弋黑色旌旗上繡著一把赤色之劍一望可知是不二法門的令旗那赤色之劍正是代表不二法門無尚尊嚴的「獨語劍」!
沒有人會懷疑不二法門的公正即使異族的千島盟亦是如此。
眾人翹以望卻無一人穿過不二法門騎士布成的防線。
不二法門的十二騎士皆是一襲黑衣紅色斗篷顯得極為醒目而彪悍。
日漸西斜夕陽不斷地向巍然于山巔的古關隘接近在夕陽即將隱沒的那一剎那一聲石破天驚般的引刀月兌鞘聲倏然擊破黃昏的寧靜縱是在一里之外那聲音仍是直透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壓修為稍遜者竟至駭然變色。
夕陽亦在那一瞬間變得更為黯淡。
風起。
夜風來自遙遠的西北寒冷而干燥不二法門騎士奔馳的馬蹄聲更急黑色的旌旗在風中獵獵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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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墟鎮惟一的酒樓中人滿為患武道中人佔據了大部分的席位卻沒有人高聲喧嘩每個人的神色都異常凝重。
北向席間一錦衣少年對身側一臉色臘黃、前額微禿的中年人低聲道︰「大師兄听說梅一笑二十四歲之後方開始習劍卻在三年後便一舉擊敗當年被譽為四大神奇少年之一的顧浪子此言可當真?」
那臉色臘黃的中年人雙眉低垂道︰「當然是真。顧浪子是名聲赫赫的顧家獨子卻在與梅一笑一戰中被梅一笑失手誤殺從此顧家與梅一笑結下了不解之仇讓人始料不及的是顧浪子惟一的妹妹顧影卻鐘情于梅一笑由此而引了種種糾葛後來不二法門亦開始過問此事梅一笑竟敢與不二法門分庭抗禮!」
錦衣少年失聲道︰「不二法門元尊向來公正不阿昭明如日月只怕……是梅一笑有失偏激吧?」
那臉色臘黃的中年人神色微微一變沉默片刻道︰「其間糾葛外人難以定論不過後來梅一笑與顧影雙雙失去蹤跡此事便也漸漸為世人所淡忘了。」
這時遠處的金鐵交鳴聲倏然密集傳至錦衣少年神色微變正欲對那臉色臘黃的中年人說什麼卻听得鄰桌有低沉嘶啞的聲音喝道︰「小二再添一壺酒!」
錦衣少年不由多看了那人兩眼那人身著少見的灰褐色衣衫背向錦衣少年二人而坐面朝窗外窗外便是石墟鎮惟一一條縱貫東西的長街。他的頭披散著雙肩格外的寬闊予人以偉岸如山般的感覺。似乎他從清晨起來便一直坐于此處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要伙計添酒外再沒有其他舉止。
褐衣人的桌上橫置著一把刀刀未出鞘刀鞘很寬色澤灰暗刀柄卻有幽亮的光澤。店中幾乎每一個客人都攜有兵器但此人仍是顯得格外醒目。
亂幾乎遮掩了他的整張臉惟有他的雙眼有若寒夜的星辰泛散著清冷的光芒。
酒樓的伙計送上一壺酒立即退下了。褐衣人無言地捧起酒壺再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一飲而盡。
就在此時一陣猛烈的風倏然自鎮子掠過穿掠于街巷間出驚人的嘯聲店中的燈光一陣搖曳。
「砰……」一聲悶響虛掩著的門驀然洞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于門外他袖口處繡著的黑色的蜘蛛讓人一看便知是天機谷之人。只見此人臉色異常蒼白他顯得極為吃力地道︰「梅一笑……戰敗——身亡!」
那一瞬間店內忽然沉寂如死只听得店外的秋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褐衣人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震杯中之酒頓時溢出他的左手悄然握在了橫置于桌上的刀霍然轉身。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雙眼倏然一跳目光久久地投向窗外長街。
長街西端有一白衣人正向這邊而來他的步伐從容得若閑庭信步與小鎮慌亂、不安的氛圍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縱是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亦是異常醒目。
他的身後有一十二三歲的少年懷抱一柄劍緊緊跟隨。
褐衣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白衣人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最後他竟重新落座握刀的手亦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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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龍城數關之——龍靈關前。
不二法門四大使者盤膝而坐四人皆戴著寬大的幔笠且壓得很低使人無法看清他們的容貌神情他們的衣衫分作灰、黑、青、白四色。
衣袂掠空之聲倏然響起一個黑色的人影向這邊飛掠而來其極快仿若在夜空下飛滑翔的黑色鷹隼。
片刻間那名黑衣騎士已至關隘前屈膝半跪于不二法門四大使者面前急切地道︰
「稟四使得知有一劍客願與千島盟刀客在八月十五日決一高下!」
四大使者略作沉默其中一人沉聲道︰「難道此人不知連梅一笑也已敗亡?」
「屬下已向他提及此事並對他說冥皇己決定以皇家武力應戰?但他並未在意他只是說決戰之時要攜其子同行他要讓其子親眼目睹他如何擊敗千島盟刀客!此人還說千島盟刀客與樂土高手連番作戰為求真正的公平一戰他不願在今夜決戰而選擇了八月十五。」
「哦?此人究竟來自何門何派?」連四大使者亦不免有些愕然。
「此人自言無門無派自稱戰曲。」
「戰曲?!」
這聞所未聞的名字讓不二法門四大使者深深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