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河麾下的五百名戰士在祖年的帶領下返回坐忘城在由北門進入城中時正好遇見了匆匆趕至的貝總管、伯頌等人。
伯頌見五百人馬去而復返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對身邊的鐵風低聲道︰「幸好重兄弟總算沒有失了理智……」
卻听得貝總管以同樣低的聲音道︰「重尉並不在其中!」
伯頌一怔。
這時祖年翻身下馬向前搶了幾步跪倒于地嘶聲道︰「貝總管、南尉大人、東尉大人北尉大人已領‘清風三十六騎’奔襲卜城陣營懇請定奪!」
伯頌心頭「啊呀……」一聲暗忖原來返回城中的只是重山河手下的人馬他自己卻仍是離城而去了這豈非更為危險?
鐵風對祖年道︰「你起來說話吧——情況究竟如何?」
祖年依言起身將前後經過飛快地說了一遍。
鐵風听罷立即道︰「以‘清風三十六騎’與重兄弟的度一般人已不可能搶在他們與卜城戰士交戰前將之截下——除非重兄弟自己主動中途而返不過以他的性格這種可能性更小!」
貝總管頷表示同意鐵風的分析並補充道︰「雙方人數的眾寡不言自明現在的關鍵就是重兄弟及‘清風三十六騎’能不能月兌身返回坐忘城的問題而不是勝負的問題!」
貝總管對形勢的估計並不樂觀而眾人知道這也是必須面對的事實。
伯頌有些焦灼地道︰「依總管的意思該當如何?」
貝總管神色凝重地道︰「由重尉將讓五百戰士折返坐忘城這一點來看大致可以推斷出他的用意並不是與對方持久作戰而只是要利用‘清風三十六騎’的精銳、靈動完成一次突襲所以其策略應是戰退絕不會與對方纏戰。這樣一來若遇上的不是卜城精銳對方是難以阻止重尉將計劃的實施的他應該無恙——但若是遇上對方的精銳力量那麼非但他們難以月兌身一旦有更多的人馬出城施以援手恐怕會被卜城戰士截斷後路被迫在沒有地利可言的百合草原上與對方決戰……」說到這兒他沒有繼續分析下去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沉痛地道︰「貝某的意見是我們只能等待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不久將有一場暴雨降臨在這種時候休說出城接應重尉將就是找到他都不易!」
鐵風抬頭望了望夜空又看了看祖年及其身手的五百名戰士沉聲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伯頌最後點頭。
果不出貝總管所料當眾人在焦慮不安中等待了不到半炷香時一場狂風驟雨便席卷而至了。
貝總管、鐵風、伯頌不得不退入北尉府中而曾隨重山河一道出了城後又折回的五百戰士卻不願避雨一行行、一列列地佇立于北尉府前的廣場上仿佛成了五百尊雕塑五百人眾的方陣竟沒有任何雜音只听得雨水不停歇地沖淋著甲冑的「沙沙……」聲。
盡管知道五百戰士不是借此對自己三人的決定的無聲抗議而是因為自責沒有隨重山河一起出生入死才這麼做但貝總管、伯頌、鐵風仍是感到心情沉重再也無法在北尉府中安坐不約而同地朝外走出。由北尉府透出的燈光將廣場上五百名坐忘城戰士的身影映襯得影影綽綽。
伯頌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悲壯之情。
就在這時進入這個廣場的一扇側門忽然很快打開了兩名北尉府府衛飛快地沖入廣場內嘶聲稟報︰「報——北尉大人與‘清風三十六騎’遭遇圍殺三十三人中僅有一人生還!」
每一個字都如一記重錘般重重地敲擊在眾人的心坎上語音已落偌大的廣場竟仍是一片死寂只聞「沙沙沙……」的雨落之聲。
生還的一人絕不會是重山河——場中每一個人都明白這一點。以重山河的性情怎麼可能在隨他同去的「清風三十六騎」悉數被殺後獨自一人返回坐忘城?
雨忽然變小了並最終停止了。
只有屋檐上的雨水仍在淅淅瀝瀝地滴落著在屋檐下方的水溝中濺起一串串的水漣。
在兩名北尉府府衛的身後側門處又出現了一道蹣跚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向廣場這邊其動作顯得笨拙而緩慢就像一個喝了太多的酒的醉漢一般。誰也無法看清他的臉容因為他的頭雜亂無章地披散著亂遮去了他大半張臉而露在亂外的一小部分又是鮮血淋灕所著衣衫也已是破爛不堪。
誰都明白此時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人定是「清風三十六騎」的惟一幸存者他臉上的鮮血只能是來自于他自己頭部的傷口否則在暴雨中早已被沖刷得干干淨淨了。
在數百雙目光中那人搖搖晃晃地向貝總管、伯頌、鐵風三人這邊走來他走得很慢很慢讓人感到他所有的力氣都已在那場血戰以及之後的突圍返城過程中消耗殆盡。有好幾次他都幾乎要摔倒了卻又奇跡般地重新站穩腳跟。
終于他站定了面向貝總管幾乎是一字一字地道︰「清風……三十六騎……未遵循城主之令……擅自……出城我本想代清風……三十六騎向……城主……請罪現在……看來我已見……見不到城主了請總管代……代為轉告城主……還有殺害卿子的人……武功奇高只在三招之間卿子就……就已受了重傷……所以我……我……」
後面的話他終是未能說完已狂噴一口熱血頹然向前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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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地司殺率領二百司殺驃騎強闖乘風宮那天開始爻意便住進了小夭的紅葉軒。當時是為了照顧小夭後來小夭得知父親並未遇害身體便漸漸恢復過來不過爻意也未再搬出紅葉軒畢竟在紅葉軒中本就有專門伺侍小夭的侍女爻意居住其內起居更為方便。
自戰傳說離開坐忘城後爻意就一直心緒不寧。雖然種種事實讓她不能不相信與她的「威郎」無比酷似的戰傳說其實與她本無任何關系但戰傳說與「威郎」實在太相像爻意對戰傳說有著本能的親切感加上兩人曾一同經歷了諸般風風雨雨爻意已把戰傳說視為最親的人。
可如今坐忘城與外界的聯系幾乎已完全被隔斷爻意不能從任何地方打听到關于戰傳說的消息。其實就算沒有卜城的封鎖爻意也難以打探到戰傳說的情形如何因為戰傳說前往「無言渡」見晏聰是秘密之舉不宜向外人道訴。
隨著時間的推移爻意心頭的不安情緒越來越甚按時間推算戰傳說應該已經返回坐忘城了。
「難道是因為卜城大軍壓境使他難以返回坐忘城?不不可能!以他的修為卜城不會有多少人勝過他何況到今天為止卜城也還沒有對坐忘城形成真正的合圍之勢他要返回坐忘城卜城的人馬不會成為障礙——難道是被其它事情耽擱了?而晏聰辦的事情又辦得如何?……」
小夭見爻意眉宇間有絲憂郁之色便猜出了十之**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種種滋味齊涌心頭。
她忍不住道︰「爻意姐姐可是在掛念著陳大哥?」
爻意幾乎未經思索便點頭道︰「的確如此。」她心中坦坦蕩蕩絲毫不會覺得這有何不妥。
小夭沒有料到爻意如此直言不諱像是根本不介意別人知道她對「陳大哥」的牽掛不由呆了一呆心中早已想好的話一時竟又忘了不知該從何說起。
爻意見小夭忽然沉默不語有些奇怪便道︰「你在想什麼?獨自一人呆。」
「啊沒什麼。」小夭回過神來美眸一輪隨即拈來一個話題︰「我在想像爻意姐姐這樣無拘無束地游歷樂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定是件很開心的事。」
爻意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來你感到受的拘束太多了?」
「是啊!」小夭不假思索地道︰「我都十七歲了可走出坐忘城的次數卻還不到十七次!城內的街街巷巷我閉著眼楮都能走。但樂土有比八狼江更寬廣的江河有比天機峰更高的山脈——但我卻從未見過爹絕不會輕易讓我離開坐忘城的……爻意姐姐我真羨慕你!」
見小夭一臉神往的表情爻意心頭似有什麼被勾起了她淡淡地道︰「其實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在一起什麼都是美麗的。否則縱然看再高的山再寬廣的江河又有何用?」
小夭的心忽然開始「怦怦怦……」地跳得很急耳垂似乎也有些燙她的雙眼甚至不敢正視爻意而是投向了窗外園子里的那叢鳳凰竹輕聲道︰「那……爻意姐姐一定有最親近的人吧?」
爻意也走至窗前與小夭並肩站在一起目光投向窗外道︰「有——」
小夭忽然又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慢很慢一股莫名的蒼涼感覺漸漸地彌漫在她的心間。
「那……他是不是也把你視作他最親近的人?」小夭的語很快仿佛她在擔心如果說的慢了就會缺乏足夠的勇氣將話說完。
「當然。」爻意的思緒已陷入回憶當中以至于冰雪聰明的她竟也沒有留意到小夭的神色繼續道︰「可惜現在我們不能在一起……」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威郎的身影忖道︰「如果有威郎在我當然是開心的可如今我卻是世間最寂寞孤獨的人了。」
小夭忽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最愚蠢的問題她暗忖道︰「我又何必問?我早該知道陳大哥也是會把她視為最親近的人的爻意姐姐如此美麗……」
一時間兩個女人都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久久不語只是望著窗外在秋風中依舊蔥翠的鳳凰竹怔怔出神。方才的那場暴風雨洗去了鳳凰竹枝葉間的塵埃使它像經歷了一場洗滌般線條清晰只可惜夜色朦朧僅僅依靠幾扇窗戶透出的光尚不足以將它們照得分明。
朦朦朧朧的鳳凰竹的婆娑身影就如此時兩個女人的心思一般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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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雨來臨之前石敢當就已從黃書山那兒返回自己的房中。
他之所以匆匆離開黃書山的房間就是因為他不願听黃書山繼續訴說關于道宗、關于「九戒戟」的種種「蹊蹺」。
石敢當知道黃書山所言不會是空穴來風肯定能說出一些理由但在石敢當看來這毫無意義——或者說就算道宗得到「九戒戟」以及藍傾城成為新一代宗主這些事都有一定的隱情但在他看來這些隱情都是無礙大局的自己既然已不再是道宗的宗主就不宜在枝枝節節的細節上苛求藍傾城乃至整個道宗。
石敢當自忖能夠想象得到黃書山如今在道宗的孤獨也很同情自己這個忠心不二的老旗主但同時他又斷定正因為黃書山對他情義太深看待今日道宗的大小事宜更是很可能會存在成見、偏見自己離開道宗已有近二十年之久若是剛與道宗有聯系便憑黃書山的一面之辭對道宗大小事宜插手的確有越俎代皰之嫌。
石敢當只能暫時回避就算要過問道宗的事也要在對道宗現狀有充分了解的基礎上否則難免會有失偏頗。
當石敢當要從黃書山房內退出時他分明看到了黃書山眼中的失望之色這讓他有些不忍不由又說了一句︰「你也不必急在一時二十年時間都過去了又何必在乎再多幾年?若僅僅因為我重新涉足武界而使本來很平靜的道宗陷于混亂那我就是道宗的千古罪人了!」
黃書山比實際年齡更顯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並且這一抹苦笑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讓石敢當很不習慣的畢恭畢敬的神情他道︰「老宗主教訓得是書山記住了。」
石敢當太了解黃書山了知道他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其實是對自己一種無聲的抗議心中暗嘆一聲終未再說什麼。
回到自己的房內石敢當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正思緒萬千之際那場來勢迅猛的狂風暴雨更增添了石敢當心中的煩躁。在隱鳳谷的近二十年本已將他的性情磨礪得古井不波了沒想到當有關道宗的種種記憶重現心頭時他並不能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平靜。
畢竟道宗的興衰榮辱曾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甚至直至今日仍是如此。真正能做到古井不波者必須是無牽無掛而石敢當顯然不是這一類人。
直到驟雨初停石敢當的心情方漸漸平復。
窗外雨水依舊滴滴嗒嗒地落著反而更顯夜的寧靜。
驀地南尉府中一聲驚呼︰「有刺客——」
驚呼聲頓時打破了短暫的寧靜緊接著呼聲四起顯然是南尉府的府衛在圍緝刺客。
石敢當立即想到伯頌此刻已不在南尉府而是被貝總管邀去共商重山河私自出城的事了其長子伯簡子又重傷未愈再聯系到今日白天術宗的人動襲擊擊傷了一人的事頓感不妙忖道︰「白天出手之人的‘守一**’修為極為高明應是術宗數一數二的人物若現在的刺客就是此人那麼僅憑南尉府府衛是無法對付得了的……」
思及此處他再不猶豫循聲沖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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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意、小夭已擁衾而眠卻因各自懷有心事而難以入睡。
小夭一邊听著爻意輕微、均勻的呼吸聲一邊想著心事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她的心間她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
她本是背向爻意的也不知爻意是否已入睡便輕輕地喚了一聲︰「爻意姐姐……」
「嗯?」爻意也沒有入睡。
小夭便側轉過身來將暖衾擁緊了些這才道︰「你說一旦卜城的三萬人馬將坐忘城圍了個水泄不通陳大哥還能不能回到坐忘城?」
爻意道︰「當然能夠。對了你怎麼知道卜城有三萬人馬?」
小夭道︰「整個坐忘城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爻意道︰「這我也听說了但這是卜城自己宣稱的所以我從來沒有完全相信。」
「為什麼?」小夭道在這些方面她真的是一無所知。
「原因很簡單既然卜城與坐忘城同為樂土六大要塞那麼彼此的實力應該不會相去太遠所以卜城所有的人馬應在三四萬左右與坐忘城相若。」爻意道她對樂土的情況已漸漸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卜城、坐忘城為樂土六大要塞之一。
小夭佩服地道︰「是啊卜城戰士的確是在四萬左右我听爹說過沒想到你一猜就猜中。」
爻意心道︰「這可不是猜的。」
她接著道︰「如果這一次卜城真的投入了三萬人馬那麼在卜城內剩下的力量就相當薄弱了而他們又必須面對……」
小夭提醒道︰「是千島盟。」
「對他們必須面對千島盟。千島盟若得知卜城城內空虛豈會錯過這等大好良機?所以如果卜城真的投入了三萬人馬進攻坐忘城就一定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既然如今他們自稱三萬人馬恰好證明他們根本就沒有投入這麼多人馬在卜城城內尚有大部分力量。還有如果卜城投入的力量太多城池空虛那麼他們肯定應只求戰決以免兩頭應戰。但由他們的行程來看顯然不是只求戰決。種種跡象足以表明卜城所謂的三萬人馬只是虛妄之言。」
小夭听得呆住了半晌才嘆服道︰「姐姐真是神機妙算于千里之外!」
爻意「撲哧」一聲被逗笑了也側過身來小夭立時聞到了一股似蘭似麝、沁人心脾的幽香。
爻意笑道︰「什麼叫神機妙算于千里之外?這句話我怎麼越听越覺得拗口?」
小夭一本正經地道︰「姐姐的神機妙算那是不用說了而且妙算的還不是身邊的事而是遙遠的卜城當然就是神機妙算于千里之外了。」
爻意見她說得有趣心頭的憂郁孤單感頓時消散了不少忍不住逗小夭道︰「若我還能算出千年之前的事那豈不是還要加上神機妙算于千年之前?」
「真的?!你還能算出千年之前的事?」小夭驚奇不已地道。
爻意心道︰「那有什麼難的?我本就是來自于兩千年前的人!」
她正待開口忽听門外傳來小夭的貼身侍女阿碧的呼喚聲︰「小姐……小姐……」
小夭道︰「我睡了什麼事?」
阿碧的聲音道︰「沒什麼事方才南尉府現刺客阿碧擔心小姐的安危所以……」
小夭嘀咕了一聲︰「又是南尉府……」隨後提高了聲音︰「你放心爻意姐姐的本事出神入化就算真的有刺客到紅葉軒來也是有來無回你也歇息吧。」
「是。」阿碧在門外應了一聲。
對于刺客的事小夭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倒是爻意頗為關切道︰「在這種時候能進入坐忘城的刺客恐怕頗有來頭!」
「多半是南尉府或坐忘城往日結下的仇家見此刻的坐忘城正面臨著一場血戰想從混亂中撈一些好處罷了。」小夭說完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嬌憨地道︰「听你說圍困坐忘城的卜城人馬絕不會有三萬之多我就不再擔心了只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