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中人知道惟一能救勾禍的人是南許許九極神教的人也同樣知道即使南許許不主動前來九極神教也會設法找到他。
在九極神教一個秘密的分壇內南許許與勾禍相見了。
南許許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傳言中已傷得極重的勾禍竟還能坐在一張寬大的交椅上與他見面。
傳言不會有錯勾禍如果不是真的傷得極重是不會冒險見一個不屬于九極神教的人的。
而且以南許許的醫道修為縱是與勾禍相隔兩丈距離仍是能一眼看出勾禍的五髒六腑乃至七經八脈幾乎已無法找到一處完好無損的。
換作他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只怕早已傷重而亡。
但勾禍卻奇跡般地端坐于南許許的眼前!
甚至在最初見到南許許的那一剎那勾禍的眼中還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
盡管只是一閃即沒卻足以讓南許許吃驚非小。
當他的目光與對方的目光相遇時他的目光立即如被烤了一下般閃開了久久不敢與勾禍的目光對視。
當一個人的生命力頑強得幾如神話時那麼他的舉手投足都將足以讓人感到強大的壓力。
勾禍全身一動不動仿若已是一座雕像又像是已與身下的座椅連作一體。
只有他的唇在微微翕動以及他可以表達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眼神能清晰地證明這個人還在頑強地活著。
南許許不由記起師尊曾叮囑自己只可救勾禍一次看來師尊早已看出勾禍是一個非凡的人物只要勾禍活著就有可能做出任何驚世駭俗的事情。
這時他竟能清晰無比地听到勾禍的聲音——盡管勾禍只是雙唇在微微翕動︰「你是奉你師尊之命而來的吧?」
乍聞此言南許許神色微變心道勾禍為何連這一點也知道?
「你身為不二法門的藥士卻想救我性命難道不怕不二法門將你處死?」勾禍的聲音似乎顯得很遙遠像是來自于天邊但南許許卻听得十分清晰字字入耳。
如果說勾禍的第一句話已讓南許許吃驚的話那麼這第二句話則讓南許許震愕莫名。
他自忖除了靈使以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元尊之外不會有他人知道他是藥使手下的四大藥士之一這正是不二法門有別于其他任何門派的特點所在。不二法門的人幾乎無處不在但當你想到知悉更多時卻又會突然現你根本無法得知誰是不二法門的人。
不二法門如煙、如霧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卻無法觸及。
但勾禍卻一語點破了南許許的身分這如何不讓南許許吃驚?
「你不必驚訝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我本也是不二法門的人我在不二法門中的地位比四使只高不低當然能知道你的身分。」
南許許忍不住大聲道︰「不!這絕不可能!不錯我是奉師尊遺命前來救你這與不二法門無關你根本不必說這些可笑的謊言!」
說完這一切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很大偌大的一個大殿中只有他的聲音在空蕩蕩地回蕩著。
勾禍依舊一動不動地半躺半坐在那張寬大的交椅中但南許許卻捕捉到了勾禍眼中閃過的嘲弄之色。
南許許忽然意識到自己太沉不住氣了這種激烈的反應其實只能證明自己心中底氣不足證明自己的信心有所動搖。
但勾禍所說的卻是何等的荒謬南許許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麼沉不住氣。
勾禍的聲音道︰「無論是誰都會對我方才所說的話起疑但我卻可以讓你看一件東西相信你見了之後一定會改變想法。」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信箋飄然飛向南許許平穩得就像有一只手托著一般。
大殿中除了南許許與勾禍外再無其他任何身影但顯然有九極神教的頂尖好手隱于大殿左近九極神教乃藏龍臥虎之地勾禍已傷至如此幾如廢人卻仍能控制整個局面殊不簡單。
南許許既敢進入九極神教月復地就抱有必死之心所以也少了顧忌他立即「接」過了那張信箋。
他的目光匆匆掃過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六年臥薪嘗膽終成驚世之業。曙光已現只待最後一搏乙弗弘禮將于臘月初七約戰爾當應諾。決戰乙弗弘禮時吾自會擇機而動助爾月兌身。一戰之後從此再無九極神教亦無九極神教教主勾禍惟有不二法門萬世垂範惟有法門一尊一聖彪炳日月!此事既了吾將于臘月十五與冥皇會盟于祭湖冥皇感念法門數年來之豐功偉業必願與法門訂立盟約自此不二法門將深植于大冥樂土根深葉茂廣袤天地!絕世榮光指日可待!」
最後一角赫然印著鮮紅醒目的法門元尊的法璽!
一紙信箋南許許看得既驚心動魄又難以理解其中玄奧。
南許許道︰「僅憑一方法璽能說明什麼?要偽造元尊法璽並非難事盡管他人不敢這麼做但九極神教卻不會不敢!」
勾禍的聲音道︰「法璽可以偽造但有一件事卻是無法偽造的那便是臘月十五祭湖之約。與冥皇訂立一個盟約是法門元尊夢寐以求的事情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樂土展勢力包括吸納王朝將士所以祭湖之約勢在必行。今日是臘月初十距臘月十五還有五日若五日之後真有祭湖之約你是否會相信這一信箋不是偽造而成?」
南許許心中飛轉念他心想自己是藥使的四大藥士之一在不二法門中地位越自己的也只有元尊與四使了而自己根本沒有听說過元尊與冥皇會祭湖會盟。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此事是勾禍捏造而成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此事只有元尊一人知曉最多也只是加上四使如果是後一種可能那麼此事就屬于高度機密外人不可能打探得到這就等于證實了勾禍的確與不二法門有聯系而且其地位與四使相比只高不低的說法。
沉吟半晌南許許方緩緩點了點頭。
勾禍的聲音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一定要說服你相信我所說的。如果有一天你也被一個你所最信任的人陷害但卻無法讓他人相信這一點時你就會與我一樣只恨不能揭穿那人的真面目!三天前我與九靈皇真門乙弗弘禮一戰依我與元尊的約定我將在他暗中相助下月兌身而九極神教則任其灰飛煙滅。自始至終九極神教都是為了實現元尊雄霸蒼穹的野心而存在的惟有九極神教的邪惡方能襯出元尊的公正無私!我曾是元尊最為依重之人身負監察不二法門上上下下的重任為了可以有效控制不二法門我的身分是絕對的秘密這樣才能使有可能對元尊存在異心的人不會防備我。六年前元尊為了能夠在樂土確立至高無上的地位開始布署一個龐大的驚人計謀這便是由我創下九極神教!」
「你是說元尊與你約定當九極神教失去利用價值之後你將會搖身一變從九極神教的教主變為不二法門的人?」南許許提到「元尊」二字時聲音難免有些虛弱。
「以元尊的神通廣大要做到這一點絕對不難這也是我為何敢依計而行的原因。在被元尊出賣之前我對他深信不疑我以為與乙弗弘禮一戰後我將會如元尊所說的那樣被一步一步地塑造成不二法門中地位僅次于他的人亦即他所說的‘一尊一聖’中的‘一聖’!誰知在最後關頭他卻采用了惡毒的借刀殺人之計讓乙弗弘禮與我一番苦戰兩人雙雙受傷之際卻不見元尊出手相救我意識到不妙立即抽身欲逃就在逃亡之時復又遭到法門四使的截殺。那時我才明白元尊不但要滅九極神教而且還要一並殺了我!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安心。但他絕不會想到以他對我的了解和布置的人手我還能逃月兌更不會想到你會來救我!」
南許許只听得心驚肉跳!因為自大冥樂土開國以來就出現過無數次門派分爭。但在他的眼中元尊的形象高大完美如神明根本無法想象會做出如此邪惡之事。而勾禍所說的則是對他平時所深信不疑的一切予以徹底的傾覆。
南許許只覺一片迷茫他的靈魂似在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生生撕成了兩半不知不覺中他已冷汗涔涔全身像是虛月兌般無比乏力。
終于他像是試圖逃避什麼似地大聲道︰「你與不二法門之間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更多我只是為完成師尊惟一的遺命而來!」
「嘿嘿……嘿嘿……」
南許許忽然听到了勾禍的笑聲笑聲低沉森然!但勾禍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依舊只是雙唇在微微翕動。
勾禍的聲音道︰「我已不相信任何我沒有真正了解的人同樣也無法信任你!如果你是奉元尊之命而來的我豈非將死無葬身之地?」
南許許先是一愣復而也笑了他道︰「如果不是有師尊遺命我絕不可能出手救你這種給樂土帶來血腥與死亡的人既然你信不過我我更無話可說!」
「你不必自欺欺人如果你真的會因為我是九極神教的教主而絕不會救我的話那麼此時你就不會在這兒出現了!你既已來見我說明在你心中師尊的遺命重于一切!你不可能會放棄能實現師尊遺願的機會的。」
勾禍「說」的那麼胸有成竹!
南許許只覺一股熱血一下子涌上了頭部他恨不能一躍而起拂袖而去。
但事實上他的身子卻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一般無法起身既未一躍而起更未拂袖而去。
他恨不能大聲告訴勾禍雖然有師尊遺命但為了樂土蒼生他寧可違背師尊遺命也不願為勾禍療傷。
但——
事實上沉默了很久神色一變再變的南許許艱難地吐出的話卻是︰「你既把療傷的希望寄托在我南許許身上就肯定有不用擔心我會加害你的辦法……」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這幾句話他說得飛快就像是擔心只要略一停頓後面的話就再也沒有勇氣說下去。
說完這些南許許的臉色已煞白如紙冷汗竟止住了但他的身子卻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如同秋風中一片無助的枯葉。
「很簡單只要你願意讓我九極神教先在你身上施毒那麼我就不用擔心你會加害于我了。」其語氣依然那麼胸有成竹仿若他早已洞悉了南許許的靈魂。
南許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好……」
一道黑色的光芒自身後向南許許疾射而至!
南許許只覺先是一痛隨後便是又癢又麻的感覺。
南許許的毒術獨步天下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慘然一笑道︰「很霸道的用毒手段恐怕絕不在我之下……」
△△△△△△△△△
天上的星星似乎離人世間更遠了顯得格外寂寥。
說到這兒南許許停了下來將目光從遙遠的不可知的地方慢慢收回隨後落在了火堆中跳躍不定的火苗上久久不語。
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氣氛的無比沉重。
終于小夭忍不住開口道︰「你真的接受了勾禍的條件?」
南許許點了點頭道︰「勾禍不愧為百年來有數的魔者極為心狠手辣他在我身上下的毒根本無藥可解——換而言之即使我能將他救活他也要置我于死地!當然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
「你最終救活了勾禍?」小夭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因為南許許救了勾禍的性命已是舉世共知的事。
南許許道︰「勾禍的武學修為已接近神魔之境老夫甚至懷疑當年他的修為與元尊相比也已相去不遠所以元尊才對他那麼顧忌!老夫為他療傷時深為其受創之重所驚愕甚至可以說他的軀體已進入假死狀態惟有其靈魂還憑借霸道無比的九極先天罡氣以及驚世駭俗的意志力而存活著。說實話如果不是勾禍的驚世修為及可怕的意志老夫的醫術再高明逾倍也是無濟于事!」
頓了一頓他接道︰「實不相瞞如果當初我答應救他還有些無奈的話到後來卻因為對醫道的痴迷而忘卻了外界的一切只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因為如勾禍那樣的傷者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正如一個真正的強者當他面對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被激起最高的戰意!對老夫而言尋常的傷病已難以真正投入其中了。」
戰傳說道︰「勾禍死里逃生九極神教死灰復燃恕在下直言這一切其實皆拜前輩所賜無論勾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前輩都已鑄成大錯!」
南許許苦苦一笑道︰「的確如此。因為勾禍死里逃生九極神教得以苟延殘喘三年在這三年中不知樂土武界又因此而平添了多少亡靈僅憑這一點老夫已是死有余辜!事實上當老夫自前往九極神教的那一刻起就已抱有必死之心。老夫雖非仁俠之士但面對自己所犯下的無可彌補的過錯尚不至于因畏于一死而苟且偷生!」
戰傳說等人相信南許許前去九極神教時抱有必死之心——無論何人獨自涉足九極神教都隨時有可能面臨死亡。
「但我不能死因為後來的事實證實了勾禍對我所說的一切︰九極神教從出現到滅亡其實全是元尊在幕後一手操縱!那年的臘月十五元尊果然與冥皇祭湖會盟立下祭湖盟約!」
說到這兒南許許忽然挽起一只褲管指著自己的小腿道︰「那張信箋勾禍交給了老夫老夫一直將它貼身收藏。」
戰傳說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出他能將信箋藏于何處如果南許許所說的是事實那麼他就要將信箋貼身收藏二十余載!
卻見南許許右手一揮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長約七寸、寬約半寸的精致銀刀閃閃光看樣子這把刀與那些銀針一樣是南許許平時用來療傷驅毒所用。
但見南許許輕持銀色的小刀忽然向自己右小腿處內側的肌膚一刀劃下。
戰傳說、小夭、爻意三人暗吃一驚!
卻未見有鮮血流出而是在肌膚被劃開的地方露出一線墨綠色。
在戰傳說三人驚愕至極的目光中南許許以銀色小刀的刀尖靈巧地一挑他的小腿肌膚中竟有一條細長之物被挑出「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赫然是一截如拇指粗細的竹管!
戰傳說三人目瞪口呆!
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想到在一個活人的軀體內竟會被挑出一截竹管!
小夭甚至暗暗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痛!看來這是真的而不是在夢中。
南許許看了三人一眼道︰「你們不必驚訝老夫擅于易容你們此時見到的模樣當然不是我的真面目。同樣將自己小腿的肌肉剔去一條狀待傷口生成了新的表層肌膚後再把這截竹管放入其中最後在表層覆以假表即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不少但能如老夫這般做得毫無破綻的就極少了。」
戰傳說三人除了傻傻地听著之外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南許許抬起竹管小心翼翼地擰著一端原來這竹管一端封死另一端則以可以擰下的小塞子封住。南許許擰開小塞子之後將竹管側倒開口的一端向著地面用力抖動腕部。
只見一張卷成細條狀的紙條漸漸地從竹管中滑出來。
戰傳說一下子明白過來月兌口驚呼︰「這便是勾禍讓前輩看過的那信箋?」
南許許一邊將紙條極為小心地展開一邊點頭道︰「正是——它隨老夫已有二十余載了。」
他的神情是那麼的凝重、小心仿若他手中所把持的並不只是一張紙而是稀世之珍!
戰傳說為之深深地震撼了!
「老兄弟二十多年前你讓我見了這信箋使我此後二十余載一直隱姓埋名今天你把它讓戰公子過目難道就不怕又連累了戰公子?」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知顧浪子已蘇醒過來。
南許許忙上前將他身上的銀針拔去再將之扶坐地上一邊忙碌一邊道︰「不瞞顧兄弟我之所以把往事告訴戰公子其實也是存有了私心。」
顧浪子有些虛弱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且讓我先問戰公子幾件事。」
南許許知道顧浪子之所以會傷勢復暈死過去是因為顧浪子听說靈使是在「無言渡」與戰傳說相戰由此他推測晏聰十有**向靈使泄了密。無論晏聰是自願的還是受不過靈使的酷刑才這麼做這都足以讓顧浪子極度失望正是這種萬分焦慮不安的心情使顧浪子傷勢復。
所以南許許很擔心顧浪子此時要問戰傳說的又是關于晏聰的事想要勸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這一次南許許的擔憂卻是大可不必的了因為顧浪子所問的事根本與晏聰毫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