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聰一眼可以望見廟外的一干人馬。
對方來人之眾顯然出乎晏聰的意料之外除了樂將之外還有樂將的十二美婢、大劫主、牙夭以及那丑漢。在晏聰看來劫域的人即使敢進入樂土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而應是悄然潛入。
他的目光透過夜幕正與大劫主投向這邊的目光相遇!
目光相遇的那一剎那晏聰心頭劇震!
他生平第一次意識到當一個人足夠強大時他的舉手投足乃至一個眼神都足以給對方形成強大的無形威壓。
若非晏聰已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又挾力挫樂將的余威只怕他與大劫主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便已是高下立分之時。
而現實的結果卻是晏聰有驚無險地與大劫主對視一眼後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樂將身上。
只是極短時間的分神卻使樂將有了喘息回旋的余地。
與晏聰相比她的修為並不會如此不濟之所以如此快便受挫只是因為她的輕敵。當武道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時任何極為微小的事都可能產生決定性的影響何況是臨陣輕敵?
大劫主就在一側觀戰這使樂將既有了底氣又必須全力以赴。借晏聰微一怔神的時機她身形暴旋形成了一道驚人氣旋向晏聰反僕而至風搖笛與其融為一體。
高旋轉引得周遭的空氣產生扭曲與激蕩氣流以無法描述的方式極奔竄有如無數的可以任意扭曲變形的氣箭以樂將的身軀為中心飛旋引得風搖笛出驚魂動魄的可怕嘯聲。
剎那間樂將連人帶笛已成一股聲勢駭人的龍卷風!
而最具殺機的不是別的而是那時而高亢入雲時而低咽如來自九幽之地的笛聲!
一旦連聲音也具備了殺傷力那麼其殺傷力一定比任何兵器都更可怕。
因為惟有聲音才能真正地做到無孔不入!
而樂將對聲音的駕馭顯然已達到巔峰之境。
修為稍有不濟者只怕當場就會為這無形無質、無跡可循卻偏偏隱有無窮殺機的笛聲引得內息大亂更不用說如何面對這幻變無窮的重重笛影了。
顧影不諳武學毫無內力修為在這有如鬼哭神泣的笛聲中如何能夠抵擋?只覺胸口如有千斤重壓周身有如被抽盡了所有血液內息紊亂難受之極。
她尖叫一聲狂噴熱血當場昏死過去。
梅木亦是極為不適但其情形畢竟比母親顧影好上不少耳中听得母親大叫一聲後突然無聲無息梅木頓知不妙急忙呼道︰「娘……」
卻無人應答!
這才是樂將真正的最高修為!能在如此可怕的笛聲中保持冷靜者只怕屈指可數!
只可惜她所遇上的偏偏是晏聰!
晏聰有今日修為皆因靈使之緣故因此可以說他的武學有不少是源自靈使。尤其是心境修為更是受靈使影響已臻驚人境界。
何況他與靈使的心靈已系于一脈此刻當晏聰的心神受到笛聲的強大沖擊而有出現突破的跡象時靈使已然察覺立即予晏聰以強大支持。個中玄奧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描述。晏聰的心靈重新變得無比強大毫無缺口對方的笛音也不再能夠驚擾他的心神!
晏聰此時的心境顯得無比冷靜!
而這一點顯然是樂將萬萬沒有估計到的!
這也就注定了樂將會敗得極慘!
事實上若單論內力修為三將之中以樂將的修為最低但她風搖笛的笛音卻常常可以助她出奇制勝她也由此而躋身于大劫主駕前三大戰將之列。
但這一次進入樂土後她先是與花犯遭遇。花犯乃九靈皇真門的傳人請求清心明性其「空靈心訣」正好是對付風搖笛魔音的克星所以與花犯一戰樂將並沒有揀得什麼便宜。
而今日她所遇到的晏聰亦是如此!靈使的心靈之境之高明可謂天下共知樂將實是時運不佳先後遇到的兩個年輕高手皆是正好可以克制她的風搖笛魔音之人!
晏聰先是屹然不動有若山岳在樂將看來這顯然是因為晏聰為她出神入化的魔音所驚懾完全亂了分寸不知如何應對取其性命已是情理中事。
殊不知晏聰卻在樂將兀自自鳴得意時憑借自身越常人的心靈之力排斥了魔音的干擾將風搖笛的來勢判斷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聲冷笑必殺一擊以足令風雲變色之勢擊出!
刀勢絲毫不受魔音影響地破空而入直入樂將空門!
大劫主驀然色變!
不再猶豫已不知多少年沒有親自出手的大劫主此刻竟已親自出手!
因為他已失去兩大戰將絕不願再失去樂將!
在大劫主與晏聰之間足足有十余丈之距卻在瞬息間被大劫主輕易越!
不可思議的極掠走頓使人心生錯覺只感到空間的概念已不復存在!空間的更易也只是在心念變化之間。
換了常人只怕早已心膽劇烈更不用說抵擋大劫主的攻擊了!
大劫主掌勢如刀破空斬向晏聰。
簡單得無以復加的攻擊卻因為兼具了最高的力量與度而擁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威力。
剎那間晏聰連人帶刀已完全被這一擊之勢所籠罩。
晏聰的刀已經斬入樂將的肋部他甚至由刀身傳來的某種震顫感覺到了樂將的肋骨在刀下斷折!
刀只要再順勢一送便可立時斷送樂將的性命。
但大劫主的出手卻使晏聰不得不放棄擊殺樂將的機會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晏聰一聲大吼刀勢一帶劃出一道似可一斬開虛空的弧跡幾乎是以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揮出了驚世一刀!
在大劫主的攻擊下晏聰的潛能立時被激!
也許這便是人在面臨致命威脅時必須的選擇!
一刀斬出赫然是「無缺六式」中最具威力的「刀道何處不**」!
事實上這一式刀法並無定勢應敵之變而變應心之動而動不變的只是那可立判對手生死又越自己生死的絕卓氣勢!
所以當顧浪子與靈使一戰時浸婬刀道數十年的顧浪子能不為刀所累以棄刀這一絕對出乎靈使意料的方式一舉挫傷靈使!
晏聰雖師從顧浪子但因多年潛隱六道門真正受顧浪子教誨的機會並不多。在此之前他的「無缺六式」根本談不上大成但今日憑借自己突飛猛進的內力以及由此變得更出色的悟性竟使出了比顧浪子更具氣勢的「刀道何處不**」!
一方是魔界強者為救部屬全力一擊一方則是已達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年輕高手的豁盡自身力量的奮力反噬!兩大驚世之技以不可逆違之勢全相接頓時產生了可怕的破壞力!
「轟……」雙方甫一接實強橫無匹的氣勁頓時如奔涌流瀉之怒濤瘋狂沖向四方八面沖激著每一寸空間。
在這狂野無匹的氣勁中空間似乎已然扭曲變形!
氣勁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四周整座玄天武帝廟轟然倒坍。
梅木的身軀在空前絕後的強大氣勁沖擊下如彈丸般被高高拋起順著氣勁的去勢被拋向茫茫夜色之中飛出二十余丈開外方止住去勢墜落時只听得一陣樹枝被撞得折斷的聲音顯然是落入了一片叢林之中。
梅木幾乎當場昏迷!
但她仍念念不忘母親顧影不知母親能否在這可怕劫難中幸存下來。
梅木重重摔在了一叢灌木之中當她吃力地支撐起身子之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高低參差的樹木如何能見到母親顧影?
連她自己方才都有不堪承受之感何況不諳武學的母親?
梅木想到此處心如刀割!忍不住悲呼一聲︰「娘……!」
「小姐!」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
「刑叔叔……」梅木立時听出這是刑破的聲音。對刑破會在這時出現她自不會驚訝正如晏聰所猜測的那樣當他獨自一人留下在城堡那邊時刑破已與她們母女二人見過面。
原來自顧影、梅木二人受伏被擒後刑破便開始全力尋找主母與小姐的下落。
按理如果靈使不願讓他人知道顧影、梅木的下落的話完全可以做到畢竟她母女二人受伏擊時沒有任何外人在場而且又是在荒野之中。
但靈使的真正目的並不在于對付顧影、梅木而是為了南許許、顧浪子。
對靈使來說他所希望的恰恰是南許許、顧浪子會追蹤而至所以他非但沒有銷抹痕跡反而有意留下了可以追蹤的線索。
對于曾是名動一時的殺手的刑破來說只要有蛛絲馬跡便可以讓他展開追蹤更何況是有意留下的痕跡?所以刑破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廢棄的城堡。
但正如靈使所言刑破有著驚人的敏銳感覺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尤其是有幾處線索實在太過明顯按理只要不是太過愚蠢的人都不會出那麼大的紕漏但事實上卻出現了而且不止一處。
這足以引起刑破的警覺!
作為曾經是極為出色的殺手的刑破能夠清晰地推測出對手的目的並不是在于梅木、顧影本身而在于以她們為誘餌引出其他的人。當刑破在城堡附近的山岩後整整觀察了城堡一日之後他更斷定了這一點顯然在那座城堡中隱有埋伏只等有人自投羅網。
正如狼對獵人的陷阱有著驚人的警覺一樣殺手對于伏擊也有著驚人的感知力!
而與梅木、顧影關系最密切的人顯然就是刑破自己了。
換而言之對方所真正針對的十有**就是他!
明白了這一點後刑破更不會輕易出手。
這並非因為刑破貪生怕死而是因為他絕非一個只有一腔熱血的蠻撞之人。對于殺手來說最需要的是冷靜!蠻撞的殺手往往活得不久他們非但不能殺人反而很快會為人所殺!
同時刑破知道如果對方的真正目標是在對付他的話那麼只要他一日不出現梅木、顧影母女就有一日安全一旦他也落入對方手中梅木、顧影就將十分危險了。
正因明白這一點刑破才沒有倉促出現救人。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成功倒也罷了一旦失敗累及的將是三條人命!若顧影母女有何閃失他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主人梅一笑?
從此刑破一日復一日地在城堡四周出沒他常常在某一隱蔽處一呆就是幾個時辰一動不動地觀察城堡內的情形包括任何極為細小的事情都要為他反復地琢磨、推敲。對于常人來說也許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在殺手眼中卻別有一番意味他們必須學會洞察一切利用一切。
對于殺手來說他的一生就是在重復著一種賭博的游戲一種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這樣的游戲輸了一次便結束了一生!
漸漸地刑破看出了許多東西也看出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而成功與否的關鍵就在于城堡中的一個人。
一個地位顯然凌駕于其他人之上的人烏稷固然可怕但此人比烏稷更可怕更不易對付!盡管刑破一連潛伏數日也沒有看到此人身攜任何兵器。
而且此人極少在神堡內走動。有好幾次刑破都以為此人應已不在神堡中因為他已目不瞬轉地注視城堡數個時辰但就在他作此想法時此人卻突然出現了如幽靈般在城堡的某一個角度閃現片刻旋即再度隱身。
刑破明白了這個人正是對付可能來救梅木、顧影的人的主要人物。
此人就如同刀之刃雖然是最重要最具殺機的部位但也往往是隱藏最深的部位。
同時面對此人與烏稷刑破實在沒有任何取勝的把握。
他所能寄以希望的惟有等兩人當中有一人離開城堡。
有幾次此人也的確離開了城堡但刑破殺手的天性使他有著驚人的耐心與警惕心即使明知自己很可能錯失天賜良機他也強迫自己再忍耐、等待。
他的決定並沒有錯那人的離開只是假象其目的只是為了引刑破出手!離開城堡不久他立即殺了一個回馬槍!
可惜卻一無所獲刑破並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出手。
也許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刑破的忍耐力使他暫時佔了上風但事實上只要梅木、顧影不被救出他就永遠處于被動其忍耐力必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消退。
也就在那可怕的對手再一次離開城堡時晏聰出現了!
盡管晏聰已處處作了掩飾但在一直默默注視著城堡一舉一動的刑破看來晏聰仍是未免太順利了點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那最可怕的對手竟沒有在晏聰闖入城堡後及時掩殺而回!
這是巧合還是必然?!
刑破更偏向于後一種可能。
與那人無聲地較量了這麼久雙方雖然沒有直面相對但卻像是都已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刑破絕難相信此人會出如此大的紕漏。
所以當晏聰將梅木、顧影救出時刑破在驚喜之余仍有所警惕!他借晏聰與顧影母女二人分開之際與顧影她們相見了並說出了自己的疑慮說服她們暫時與晏聰分開由他慢慢追查出晏聰的真正身分若晏聰的確是顧浪子弟子再設法與之相見也不遲。
這正是顧影忽然打算與晏聰分道而行的原因只是晏聰見機得快察覺了異常立即以計騙過了顧影。
只是他沒有料到留在玄天武帝廟竟會遭遇劫域大劫主!
刑破一直就潛伏于玄天武帝廟附近只等晏聰與顧影、梅木分道而行後由他來照顧顧影、梅木。沒料到他們都留在了廟中刑破由此反而更堅信晏聰來歷蹊蹺。
之後事情變化之詭之快完全出乎刑破的意料之外!從大劫主、樂將的出現到晏聰先挫樂將再戰大劫主前後其實不過只有極短的時間根本未容刑破做出什麼反應便已必須面對驚人一幕之時了。
隨後他便听到了梅木的呼喊聲這讓他既喜又憂喜的是這證明梅木還活著憂的是梅木的呼喊說明連梅木都不知其母親凶吉如何所以顯得十分的焦慮不安。
刑破急忙招呼梅木隨即穿過叢林與梅木相見。
刑破一見梅木立即安慰道︰「小姐別擔心主母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事實上他自己對這一點也絲毫沒有把握畢竟方才他已清晰地感受到那毀滅性一擊的可怕!對于不諳武學的人來說若能避過此禍足稱奇跡。
兩人四下尋找不久竟听到了輕輕的申吟聲兩人心頭一震一時間分不清是喜是憂急忙循聲趕去。
果然是顧影!
但當梅木、刑破見到顧影時兩人卻是如墜冰窖寒意直透心底!
他們赫然現顧影仰身躺于地上一截被砍去上段只剩下半段的竹子無情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鮮血正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早已將她的身軀浸濕。
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救得了顧影了!
梅木的身子晃了晃終于倒下。極度悲痛之下她竟吐不出一個字亦哭不出聲來而只能一下子跪倒于母親顧影身旁身軀像是怕冷般劇顫。
秋風凜冽寒意入骨。
刑破的心一點一點地變涼。
終于這早已不知在生死之間走過多少遭的人亦無力跪下跪于自己此生最敬重的主人的妻子之前!
自主人梅一笑戰亡之後刑破暗自在心中誓一定要以生命保護主母、小姐惟有如此方能報答主人的知遇之恩!
可如今自己還好好地活著而主母卻已將撒手人寰這如何不讓刑破悔恨悲痛不絕?!
「娘……!」梅木終于哭喊出聲其聲悲切讓人不忍耳聞。
刑破熱淚奪眶而出。
顧影的手動了動梅木忙將母親那已沾滿了鮮血的手緊緊握住顫聲道︰「娘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你不會拋下我一人的對不對?對不對……!」
顧影的雙唇輕輕動了動似欲說什麼梅木忙俯身近前只隱約听得母親斷斷續續地道︰「……娘終于……可以見你……爹了只是……有點……放心不下……不下你……」
後面的話未能說出口她的口鼻忽然齊齊有熱血涌出身子一陣抽搐已然了無聲息!
「娘——!」梅木悲慟大呼一下子撲倒在母親懷中。
……
心既已碎夫復何言?
親人已近夫復何言?!
除了悲天慟地之外梅木又能有什麼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