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城。
如今的坐忘城很平靜不過這種平靜不是代表安寧與祥和而是因為坐忘城已消耗過甚所以失去了往日的生機與活力悲劇接二連三地上演反倒讓坐忘城的人漸漸地習慣了。
直到一列衣飾鮮明的地司命府的人進入坐忘城才稍稍打破了坐忘城的平靜。因為地司命府的人出現在什麼地方就預示著冥皇有重要任免、決策要公諸于眾。這一次坐忘城的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城主殞驚天已遇害地司命府的人會不會是來宣告冥皇任命了新的城主?
這種可能性當然極大但惟一有些不符的就是照理任免六大要塞的頭領這樣重大的事情應是地司命親自前來宣告但這一次前來坐忘城的人當中並沒有地司命地司命的心月復藏東來是眾來客當中地位最高的。
因為這個緣故坐忘城的人還不能斷定地司命府的人的來意。
不過謎底很快揭曉地司命府的人此來果然是宣告冥皇新任的坐忘城城主的被任為新城主的是貝總管。
在乘風宮內藏東來抑揚頓挫地當著貝總管、幸九安、慎獨、任簡子的面宣讀了冥皇聖諭。伯頌身體未曾康復在貝總管的建議下由長子伯簡子暫代其父之職。
藏東來宣讀完聖諭貝總管行了禮後道︰「蒙聖皇錯愛微臣感激不盡但殞城主死得不明不白微臣若是領受了城主之職定為天下人所笑請聖使代微臣向聖皇辭謝。」
藏東來雖然只是地司命的一名心月復而已地位不高但因為是代表冥皇而來就不能不對其恭而敬之。
貝總管辭謝城主之位乃幸九安、慎獨、伯簡子意料中事換了誰也不會就這樣接受冥皇的賜封的。若是重山河或鐵風在此甚至可能已將藏東來給擒下了他們都是鐵錚錚的熱血漢子殞驚天的死足以讓他們不顧一切可惜重山河早已被恨將擊殺而鐵風又已去了禪都。
藏東來倒識趣得很並沒有因奉冥皇之命而來就目空一切把誰都不放在眼里那樣恐怕他就再也走不出這乘風宮了。坐忘城可以把二百司殺驃騎殺得一個不剩可以將地司殺殺得大敗而歸那麼區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藏東來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如果不是早已知道如今坐忘城中空虛殞驚天的女兒就在坐忘城強硬的鐵風去了禪都對殞驚天十分忠誠的伯頌又已病到床上藏東來或許根本就不敢踏足坐忘城。
藏東來完完全全地放下了「聖使」的架子以推心置月復的口吻道︰「貝城主與各位的心情藏某完全能夠理解但如今殺害殞城主的凶手已經查明聖皇也在全力追緝凶手還望貝城主能以大局為重就算聖皇一時失察也是難免的。」
幸九安等人一听凶手已查到皆是一震幸九安當即問道︰「凶手是什麼人?!」如今昔日的四大尉將只有他這個西尉將還在場了。
「是千島盟的人。」藏東來便將一路上想了無數遍的話一古腦地倒了出來︰「千島盟一直覬覦樂土他們見殞城主與冥皇有隙坐忘城因此對冥皇有微辭便想出了這一毒計加害殞城主想要嫁禍于冥皇使坐忘城與冥皇徹底決裂而千島盟則坐收漁翁之利。其實冥皇對殞城主也是一時誤會將殞城主帶入禪都後冥皇已準備不再追究此事沒料到……」
藏東來所說的話當中不少是隨口捏造的他料想大部分人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只是需要一個台階下畢竟殞驚天人死不能復生給坐忘城台階下就等于必須要冥皇這一方退讓一點。這樣的事冥皇當然不會做但冥皇不會去做的事他身邊的人卻可以代之做到冥皇不便說的話自有人可以代他說這在給足對方面子的同時又不損冥皇威信至于坐忘城即使明知藏東來的話未必就是冥皇的本意但他們又何必過于計較這些?
這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學問其中起關鍵作用的自然是夾在兩者之間的藏東來。
當然坐忘城的仇恨不會憑空消失這就需要有另一個對象代替冥皇而千島盟就是代替冥皇的對象。
可以說由藏東來代替地司命前來坐忘城是一次很高明的選擇。
而藏東來似乎還嫌不夠完美他又補充道︰「地司命大人之所以沒能前來坐忘城是因為禪都潛伏著千島盟人尚未一網打盡地司命大人必須留在禪都相助貝城主請見諒!」
貝總管還要推辭不就慎獨道︰「要為殞城主報仇就必須有人統領坐忘城貝總管無論德才都是接任城主的最好人選我等都心服口服若是冥皇另派一個與坐忘城毫不相干的人接任城主那才真的不妙。」言下之意若是拒絕讓與坐忘城不相干的人接任城主就落得了口實若是答應則對坐忘城不利。
慎獨這幾句話可謂是切中了要害畢竟沒有城主不是長久之計。
他接著又道︰「如今坐忘城的局面人盡皆知接任城主者與其說是平步青雲倒不如說是任重道遠艱險無比。貝總管若是願為坐忘城盡心盡力就不該再推辭不就了。」
貝總管這才道︰「那貝某就勉為其難了。」
藏東來心頭暗自松了一口氣笑逐顏開地道︰「有貝城主操持坐忘城大局坐忘城必能再展雄風。」
貝總管——不應已是貝城主一面應承著心中卻想起了前幾天遇到的青衫老者說他「席座」部位呈紫黃色是大吉之相不出十日必然有擢升之佳音暗忖︰「此人絕不簡單……」
又想到青衫老者曾說他薄情日後難保忠義心頭不由升起烏雲將擢升之喜悅沖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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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司命領著鐵風很輕易地便在內城東門外見到了昆吾。
鐵風一見殞驚天的靈柩頓時臉色蒼白搶步上前轟然跪倒于靈柩之前嘶聲道︰「城主!東尉將鐵風來見你了……」下面的話已哽咽不能成語。
他身後的坐忘城戰士也齊刷刷跪倒一大片。
昆吾一直守在殞驚天的靈柩旁此刻見到坐忘城的人倍感傷心。禪都、坐忘城相去如此之遠他與鐵風尚有相見之時而城主殞驚天卻永遠隔世為人了。
殞驚天的靈柩擺放在內城東門外只是搭了個涼棚禪都百姓可以將涼棚內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殞驚天是戴罪城主當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此刻眾人見坐忘城的人仍是對殞驚天如此忠義並未因為殞驚天已亡又是戴罪之身而有所改變都頗為感慨議論紛紛都說人在世間走一遭能得到這麼多部下真正的敬重也便沒有白活一回了。
敬佩殞驚天的同時難免由此滋生對殞驚天是否真的有罪產生了懷疑。
與昆吾一同守在殞驚天靈柩旁的還有天司命府的家將他們以遠處旁觀者的神情察覺到了什麼便希望天司命盡快勸住鐵風等人以免引來圍觀者對殞驚天、對坐忘城的更多同情對坐忘城的同情就等于是對冥皇的一種否定。雖然旁觀者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這也決定了他們的情緒更容易蔓延影響更多人。
天司命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或者是他與殞驚天私交不錯就算意識到了這一點也不想加以改變。那些家將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鐵風及坐忘城戰士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祭之禮後鐵風這才與昆吾相見兩人相對唏噓不知所言。
旁觀的人群中有一年約四十、身形高頎卻略略曲背弓腰的紅臉男子慢慢地自人群中退了出去步履不緊不慢地向不遠處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酒館走去。看他的衣著打扮像是一個做點小買賣的市賈之徒而且應該是不太走運的市賈之徒因為他的臉上總有一絲郁郁之色。
何況他所選擇的酒館是那麼的不起眼夾在一家氣派的酒樓與一家賭坊之間頗有點苟延殘喘的感覺。進入這種酒館者多半是與酒館一樣不太顯眼的人。
那紅臉男子慢慢地走進酒館也不用伙計招呼自己在最里邊的地方揀了個位置坐下。
他剛一坐下就有一壺酒放在了他的面前緊接著是一盤酸菜煮雞。抬眼望去一個容貌清秀的伙計正笑嘻嘻地望著他道︰「這是酸菜煮雞將腌制好的上等酸菜與雞肉放入鍋中同煮待雞肉煮爛後起鍋隨後將辣椒、蔥、姜放入油鍋中炒熱再將酸菜煮雞倒入鍋回一下鍋即可食用其味酸辣爽口。」
紅臉漢子也不說話自桌上竹筒里抽出一雙筷子來就向酸菜煮雞伸過去但卻停于酸菜煮雞上空——原來被一只手將筷子與酸菜煮雞隔開了。
那伙計一臉正經地道︰「高醉蝦這只是擺在你面前給你看的卻不能吃。」
高醉蝦?莫非是稷下山莊東門怒手下五大戍士之一的高辛?
而那面目清秀的伙計卻是五戍士之一的于宋有之。
果然被稱作「高酸蝦」的紅臉漢子沮喪地放下了筷子道︰「于宋有之這酸菜煮雞既然不是讓我品嘗的就不要擺在我的面前了。」
「現在你是小店的客人當然不能不上菜。」于宋有之一臉壞笑地道。
「上菜也就罷了你又何必細說如何如何的酸辣可口?」一個老板娘模樣的年輕婦人自里間走了出來容貌美艷自然是東門怒五大戍士中的眉溫奴。眉溫奴笑罵于宋有之︰「你明明知道我們已是囊中羞澀高大哥已兩天滴酒未進了卻還有意作弄。」
于宋有之哈哈一笑將隔在菜上的手移開了道︰「相信高醉蝦意志堅如鐵石雖有美食佳肴近在咫尺也能安若泰山不為所動。」
隨後壓低了聲音道︰「這酸菜煮雞還要留到真正的客人來時派上用場我們五人今日的午膳是另有準備……」
說話間他已變戲法一般自身後端出一碟饅頭放在桌上。
「又是饅頭……好像比昨天的饅頭黑了一點。」高辛道。
「有眼光!這是我特意用有些壞了的面粉蒸出來的因為壞的面粉比一般的面粉整整便宜了一半。」于宋有之一臉佩服地道。
「唉……只有饅頭配溫水我吃不了五個。」
「錯!這饅頭是我們五人一人一個既然你沒什麼胃口那就分半個給我。」于宋有之說著就去掰其中的一個高辛急忙擋住隨即望著眉溫奴道︰「公主我們不會真的到了這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吧?」
于宋有之性喜調侃高醉蝦之名就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把眉溫奴這美艷寡婦稱為公主也是他的杰作其余幾人也隨著他叫開了。五戍一向情投意合而眉溫奴則是五戍之中惟一的女子這樣的稱呼調侃之中多少有點對這惟一女子的寵愛的意味。
眉溫奴嘆了一口氣道︰「莊主久居稷下山莊根本不了解世情將這家破酒館盤下的花費就比莊主的預計多出了兩倍其它一應費用也是如此如果再見不到戰傳說我們過不了幾日就要困死于此了。」
一聲干咳一身賬房先生打扮的史佚走了出來瞪了眉溫奴一眼向酒館努了努嘴意思當然是讓眉溫奴小心不要說漏了嘴以便他人听到。
眉溫奴像個小女孩般吐了吐舌頭。
這時五戍士中最年輕的齊在也自里間出來了卻沒有說話而提了一張竹椅出了門外在門外坐下了。他是這酒館的「掌櫃」此刻守在門外自是擔心有人撞進來听到于宋有之等人的對話。
他們不明白莊主東門怒為什麼要他們前來禪都找戰傳說更不明白莊主為何讓他們找到戰傳說之後一定要設法接近他最好能留在他的身邊保護其安全。
雖然有太多的不明白但這既然是莊主之令他們惟有听從。
何況自追隨東門怒之後東門怒一直是碌碌無為龜縮于稷下山莊也早已把五戍士悶壞了能到禪都走上一遭當然讓五戍士興奮不已。
沒料到到了禪都後事情根本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戰傳說雖然人在禪都但他一入禪都後就進入了天司祿府五戍士追蹤戰傳說的線索一下就斷了進入內城根本不能隨心所欲更不用說接近天司祿府。
而這小酒館本來是他們用來掩飾身分用的這也是莊主東門怒的吩咐據說這個叫做戰傳說的年輕人的仇敵不少而且來頭不小如果不小心行事休說保護戰傳說連他們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高辛等人當然早已听說過「戰傳說」其名但戰傳說豈非已經死了?或許這個戰傳說只是與先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戰傳說踫巧同名而已?
稷下山莊一向自我封閉五戍士對外界的了解自然也就不會太多了。
將這小酒館接手過來僅幾天時間他們就感到有些支撐不下去了。從他們接手到現在還沒一個客人因為這種小酒館只能做熟客的生意如今酒館從掌櫃到伙計全換了哪能留住昔日的酒客?而且五戍士根本不知道將這小酒館高價轉給他們的人已在距此不遠的地方另開了一家酒館。他可是土生土長的禪都人一眼就能看出五戍士不是禪都人所以才敢這麼做。
于宋有之問高辛道︰「方才有沒有看到戰傳說與坐忘城的人見面?」
高辛道︰「沒有。」伸手抓起一個孩童拳頭大的饅頭端詳了一陣子放入口中。
于宋有之道︰「看來這戰傳說是個無情無義的人莊主說他會與坐忘城的人一起出現但這幾天守靈的人中一直不見有戰傳說現在坐忘城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也不見戰傳說恐怕是見坐忘城有難他就惟恐避之不及了。」
「不是說戰傳說與殞驚天的女兒在一起嗎?」眉溫奴道。
「恐怕未必。」于宋有之道。
「這可是莊主親口說的當時你也在場啊!」眉溫奴道。
「正因為是莊主親口說的所以才不可信。這幾年來莊主離開稷下山莊幾次?」
眉溫奴沉吟道︰「記不起了……好像已有好幾年沒有離開稷下山莊了。」
于宋有之嘆了一口氣道︰「一個數年沒有離開稷下山莊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其可信度都要大打折扣。我看這幾年莊主的身子是漸漸地胖了但是這兒……」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剛要說什麼忽然見眉溫奴笑得有些詭秘頓時察覺不對勁一側臉赫然現莊主東門怒正站在他的身後!
于宋有之頓時站將起來指著自己腦袋的手在極短的時間內改為搔他笑容滿面地道︰「我們早就料到莊主一定放心不下我們而會來禪都的看我們早已為莊主備好了菜這是酸菜煮雞……」
東門怒打斷他的話道︰「打烊我們該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在禪都謀生了。」
「那是那是。」于宋有之連連點頭。
守在外面的齊在將竹椅搬回之後就將門板一扇一扇地上好當他正要上最後一扇門板時忽然有一只腳伸了進來隨後便听得有人道︰「慢!有人要在此用膳!」
事情有些意外齊在側身向東門怒望去。
東門怒輕咳一聲道︰「小店打烊了客官請改日再來吧。」
正說著竟已有人擠將過來了齊在想要推擋卻又感到不妥略一猶豫那人早已進入了酒館。
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措手不及暗自警惕。
但見進來的是一個不甚高大的年輕男子頭零亂披散下來遮去了半張臉露出來的半張臉也讓人不敢恭維又黑又髒近乎一個叫化子。
「有什麼拿手的菜?諒這店也沒有什麼好酒就要一壺十年陳的。」那又黑又髒的年輕人在方才高辛坐過的地方坐下了。
「十年陳的沒有十日陳的倒有不過還是摻了水的。」于宋有之料定這小子恐怕是混吃混喝的街頭無賴沒好氣地道。
「放肆!」那狀如叫化子的年輕人冷叱一聲聲音不大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讓人無法相信這竟是出自一個叫化子模樣的年輕小子口中于宋有之不由為之一震。
那年輕人一揮手道︰「算了出口不遜壞了本公子的酒興酒便免了。」
于宋有之對自己的一震很是不滿于是便待出言相譏不料卻被東門怒以眼神阻止了。
東門怒道︰「揀拿手的菜給這位公子送上來。」
于宋有之暗自嘆息心道︰「莊主真的是太沒有見識了此人分明就是無賴卻還對他如此客氣!」但東門怒既然已經吩咐就只有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