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中午酒席上的一番喧囂,水靈感到麻木不堪,飯桌上吃什麼都味同嚼蠟。
這是一次再別扭不過的晚飯,她和小姨還有顧蘊城,那個她最討厭的人,貌似一家人似的坐在一張桌旁。而在不久前,水靈還曾厭惡地把他關在門外。
熱氣騰騰的飯菜,怎麼也驅不散她臉上的冰,只有在小姨為她夾菜時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顧蘊城看小姨的眼神讓她想吐,他給小姨夾菜添湯的樣子更是讓她火在心里。就是這麼無恥卑鄙的一個人,也配成為她的姨夫?
她恨入骨髓地厭惡著他,倒不如說是恨自己,若不是為了自己,小姨也不會嫁給這種人。
「喲!我還以為走錯家門了,爸,你今天又唱的是哪出啊?」
三人正各懷心事地吃著飯,忽然從門口蹦進一個鮮亮搶眼的小伙子,艷紅的夾克衫,米白褲子,五官十分精致。他年紀和水靈相當,但個子要高出好多,傲氣十足、囂張跋扈的樣子。
「我還沒揍你,敢反過來問我!」顧蘊城橫眉豎目的很嚇人,「今天是你老子辦酒的日子,怎麼才滾回來?」
那男孩子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懶散地翻了翻眼皮︰「我給忘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都是四光他們鬧事,今天下午才擺平,我也是剛剛打車回來,忘了你娶老婆的大事了,嘻嘻」
「你就不能坐汽車?省城打的回來要多少錢,老子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敗家子!」顧蘊城吹胡子瞪眼的。
「別冤枉人啊,我們可是宰小六的。他那麼急著泡許美,不給他表現的機會能行嗎?」
說著,大大咧咧的拉過椅子,坐在飯桌前,毫不客氣地夾過一塊醬牛肉,全然無視其他人都望著他而沒有動筷。
「哪個許美?不是跟你好的那個嗎,小六他就敢明目張膽的?」
「許美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還記得?我都快忘了,先別煩我,吃飽了再說,餓死了!」
說完,隨手拿過一只裝過湯的大海碗,遞向小姨和水靈,頭也不抬地︰「給我裝碗飯」,嘴里塞滿了東西。
話一出口,現他爸正狠狠地瞪著他,連忙把手縮回來,訕訕地笑道︰「我都忘了,你還給我找了個後媽,介紹一下吧」
「咦,怎麼有兩個呀,都是你今天娶的?」他又問道。
水靈滿臉通紅,涌起想掐死他的沖動。
「混帳東西,怎麼說話呢!」顧蘊城斥責道。
「嘿嘿,開玩笑。」他嬉皮笑臉地,「到底哪個是啊?」
「你瞎子嗎,自己看不出來?」顧蘊城話里還帶著氣。
「怎麼能怪我,這後媽長得又年輕又好看,搞得我都分辨不出了。老爹,還是你有眼光,真有你的」
「那還用你說,你爹是什麼人物,還有我搞不定的事情?你這臭小子半點都沒學到我的本事,就知道在外面胡混,丟我的人。」
「是,我丟人。你先說著,我先吃著。」見老頭子樂了,他又恢復了驕矜的模樣,把碗一伸,對小姨說︰「給我盛飯吧,後媽」
小姨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轉身去盛飯。
以後居然要和這種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水靈的心涼到了谷底。
「誰把我的房間弄成這樣,進賊啦?」
水靈和小姨正在洗碗,忽听外屋顧遠的叫喊。
「那個……水靈她……」小姨趕過去歉意地解釋。
「水靈和你住一間,客房我要留做倉庫。反正你的房間大,剛好隔成兩間。」顧蘊城也過來,不容抗拒地說。
「這里這麼小,像櫃子一樣,怎麼住人?還有,誰那麼惡心呀,把我的的東西堆成垛了,用的時候怎麼找?」顧遠皺著眉頭,十分不滿地說。
「你愛住不住,不住就滾蛋」顧蘊城不耐煩地說。
「走就走,哼!」他開始 里啪啦地收拾東西,不時地摔得叮當響。
「這……」小姨為難地看著顧蘊城。
「別管他,這小兔崽子有的是窩」顧蘊城討好地說。
「是啊,把親生兒子趕走,用我的房間養小姑娘,真是精啊」顧遠提起背包,冷嘲熱諷地。
「媽的,不抽死你今天你就是我爹」顧蘊城抄起門後的一根棍子,作勢向他劈去。
顧遠身形快得像只兔子,一閃身便沖出門口,「拜拜了老爹,洞房愉快!盡快生個小妹妹給我玩玩」
再一看人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這混球——」顧蘊城假裝生氣地嘆了口氣,尷尬地瞄了瞄小姨。
小姨沒吭聲,只顧回身去看水靈,「怎麼了,丫兒?」
水靈咬著嘴唇揉肩膀,「沒事」。
那個顧遠,沖出門的時候狠狠地撞到了站在門口的她,不時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一下撞得夠重的。
晚上的月光很好,幽幽的花香不時地涌進來,卻絲毫掩蓋不住房間里陌生男孩的氣味。這里一直是他住的,衣櫃、被褥、書櫥、床底下的玩具箱,各個角落都散著他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氣息。那味道談不上難聞,卻讓她十分討厭,在小姨身邊長大的她有些排斥男性的氣味。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四下彌漫的陌生氣味使她覺得那個顧遠仿佛正睡在這個房間里,這個想法一產生就揮之不去,肩膀也附和地隱隱作痛。
為什麼要放棄尊嚴,和這麼可惡的人生活在一起?想起他那些難听的話,還有那始終掛在臉上的輕蔑的表情,她死死地掐自己的肩膀。
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才過了一天就忍受不下去了嗎?她問自己,相對于小姨為她所做的犧牲,這點小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昏昏欲睡時,後面的房間傳來輕微的響動,然後越來越大,隱約有小姨的聲音。
水靈把頭埋進被子里,痛苦地閉上眼楮。一想到此刻小姨正委曲求全地和那個齷齪的男人睡在一起,她的心就疼得揪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听到小姨在哭,哭聲很壓抑,幾乎微不可聞。
她仔細听了半晌,全身的血液都竄到頭頂,腦袋嗡的一聲,她「呼」地下了床。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直覺使她沖動得想殺了顧蘊城,于是她躡手躡腳地溜進廚房。
拿起那把月色下白光閃閃的菜刀,端詳良久,終于又緩緩放下。
站在小姨的門口,「出什麼事了,小姨?」死死地盯著門板,她的聲音隨著激憤而劇烈地顫抖。
門內的一切聲響都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靜。
「沒事,快去睡吧」
小姨平和地說,仿佛什麼都沒生過一樣。
「可是……」她不知道怎麼問才好。
「回屋去吧,姨也睡了,沒事」里面又傳來小姨溫柔的聲音。
她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愣愣地在門口站了半天。
小姨,自己永遠都是她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