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 第五章.海港乘風破浪 1.游行

作者 ︰ 從此醉

早上,壽亭從家里出來,天陰著,壽亭若有所思或是愁眉不展.壽亭住在臨街的小樓上,這樓有些破敗,門里人出人入,看上去都較貧窮,這顯然是個雜住樓.街的馬路是小石磚排起來的,石面上溢出水光,冷濕滑膩.街對面有個小飯鋪,他走了進去.

他坐在飯鋪里吃著豆漿油條,邊吃邊往外看.忽然,街上的人多起來,一些學生拿著小旗朝南跑,小旗上還有字.壽亭不認字,很納悶.他三口兩口吃下去那些東西,付過賬跑出來.可那些學生都過去了.他匆匆匆地往廠里走.

出了他那條街就是海,馬路讓昨晚漾上來的海水沖洗耳恭听得很干淨.他正尋思著往前走,馬路對面的洋車夫看見了他,大聲喊:"掌櫃的."

壽亭停下一看,是他在萬方布莊門口給了一毛錢的那位,笑了.

洋車夫來到跟前:"掌櫃的,你住這呀,嗨!咱倆隔一條街.上車,我拉你去上工."

壽亭笑笑:"不用,不遠."

洋車夫執拗:"上車,上車.這些天我整天尋模,盼著能踫上你,那天你給了我一毛,還真把財神引來了,我又掙了一毛一.我哥才掙九分呢.上車,掌櫃的,我說什麼也得拉你一趟,還上這個情."

壽亭站下了:"兄弟,你不知道,我是要飯的出身.你坐車上我拉你行,你拉我就不行.來了青島我也坐了兩回洋車,在上頭看著人家拉,心里別扭.你快忙去吧!"

洋車夫不同意,跟著壽亭往前走:"掌櫃的,有錢的坐車,沒錢的拉車,這是天理,沒啥別扭的.快上來吧."說著放下車把.

壽亭有點煩:"快走,我有事.我給你一毛錢是給你打上股子氣,讓你好好向前奔.你怎麼沒完沒了的?走!"

洋車夫見壽亭眉毛都立起來了,囁嚅著答應著,拉起車來向相反方向走了.他邊走邊回頭看壽亭,心說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這時,又有伙學生跑過來,壽亭忙試著上去拉住一個.這學生看來剛上中學,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戴著有皮邊的學生帽,穿著黑色的立領學生服.

"你干什麼?"男生問.

壽亭謙恭地問:"小兄弟,這人來人往的要干什麼?"

學生看看他,覺得他是鄉下人,說:"要游行,反對把膠州灣割讓給日本人.這些事兒你不懂."學生甩下他跑了.

壽亭站在原地嘆口氣,下意識地揉揉眼,繼續向廠里走.他一路走,一路琢磨,又看到有學生打著橫幅,他不認識上面的字,只能用眼使勁看字,越看越急.上去問人家,那些學生急著走,沒空回答他.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快步向廠里跑去.

辦公室里,家駒和吳先生都在.

老吳等著匯報工作,可壽亭還沒來.家駒抽著煙,心閑無事,隨便問:"這貨走得怎麼樣?"

老吳笑笑:"東家,這外埠出貨明顯見快,咱的飛虎牌也總算漂洋過生活經驗地去了東北.哈爾濱的老孟又來電報,讓咱備貨,這都是你截來的.咱這渤海大酒店沒白住.這才多長時間,咱的房錢全掙回來了."

家駒點點頭:"光掙回房錢不行,還得盈利.東北這些人都挺豪爽,比鄉下的那些小布販子好對付.對于我來說,談這樣的生意感覺還是可以的.還是六哥說得好,有些錢是得花."

老吳說:"鄉下的那些小布販子,也讓掌櫃的拾掇得沒了脾氣.咱現在是二十匹起賣,再來弄個一匹兩匹的,中午還得管上頓飯,咱現在根本不侍候."

家駒點點頭:"孫明祖已經知道了咱在渤海大酒店截了他,等六哥來了,咱還得商量商量,他要是也去那里住著,咱可怎麼辦?"

老吳笑了:"東家,這你就不知道了.以往,那些客商來了,是自己出房錢,住在渤海大酒店.可現在是咱出錢,讓那些客商住臨海大酒店.這臨海大酒店是桓台苗家開的.當年掌櫃的去苗家要飯,正好趕上苗老爺留學的兒子回來,他就是現大大名鼎鼎的苗瀚東.現在苗瀚東在濟南開著面粉廠.當時,苗先生一看掌櫃的可憐,就給了掌櫃的一個饃饃.從那以後,掌櫃的年年去給苗家拜年,這十幾年來年年如此,進了門二話不說就磕頭.苗先生大為感動,多次想讓掌櫃的去濟南跟他干.掌櫃的不忍扔下通和周老爺一家,所以也就沒有跟苗先生去.現在咱住臨海大酒店,掌櫃的本來是想回報苗先生當初那一個饃饃,可苗先生在濟南知道了,來了電報,讓酒店里不收咱的錢,說等著買賣干大了再說.那臨海大酒店,對孫明祖來就,吃飯可以,住宿不行——這是苗先生的意思.他不能在那里住,怎麼去那里截咱的客商?東家,你認識苗先生嗎?"

家駒站了起來:"苗先生是山東最讓人敬佩的工業家,也是留學的前輩,是帶著清朝辮子去的英國劍橋.听說人長得極其氣派,只是無緣一見.等哪一天有空,我讓六哥領著我去濟南見見苗先生."

老吳接著說:"東家,還不止這些.苗先生還來了信,說咱要是錢不寬綽,直接說.東家,一個要飯的和一個留學生,那可是天地懸殊呀,掌櫃的能讓苗先生這樣器重,也就看出咱家老爺的眼力來了."

家駒眼楮一亮:"去,你到樓下把苗先生那信拿來我看看."

這辦公小樓的樓梯在外邊,壽亭一躍就是三台,躥了上來.

老吳正要走,壽亭闖進來.他上來就問:"家駒,你知道這街上要干什麼嗎?"

家駒漫不經心地說:"嗨,那和咱沒關系."

壽亭把眼一瞪:"你怎麼知道沒關系.說!是怎麼回事?"

家駒嚇得站起來:"六哥,你別急,是這樣.中國參加了歐戰,也就是戰勝國,可是在巴黎和會上,美國英國想把德國在膠洲灣的利益轉讓給日本,所以,這些學生游行.戲盒子里說北京鬧得更歷害,上海也鬧,咱這里晚,剛開始."

壽亭一把拉住家駒;"咱不管那麼多,我看著學生們游行都打著幡.老吳,你,再叫上幾個人,跟著東家,把積壓的那四十匹窄幅布找出來,做成游行的幡,讓學生們打著滿街轉去."

家駒笑了:"六哥,那不是幡.喪的才叫幡,這叫橫幅."

壽亭也想笑,又忍回去:"好,不管叫什麼吧,就是學生舉著的那東西.正面寫上游行的字,背面上寫上咱那飛虎牌.不要錢,只要給咱打著就行.快,快招呼人寫!讓呂登標聯絡各學校.咱在廠門撐個攤子,給學生送也送幡.快辦!"

家駒眼楮一亮:"嘿!六哥,這招行."

吳先生說:"掌櫃的,那四十匹布可不少錢哪!"

壽亭有點急:"老吳,你怎麼也讓我著急呢?放在倉庫里狗屁不是,打到街上才是錢.你倆趕緊去呀!"壽亭一跺腳,二人急走.壽亭看著他們的背影,氣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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