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淚 第一卷 柳風輕雪 第014節 國事家事

作者 ︰ 香寶

牛在這個時代是極其高貴、受寵的生物,人們輕易是不會殺牛的,因為牛車是這個時代王公貴族交通工具的最愛。據說有一頭毛色純白的公牛賣出了九萬兩白銀的高價,就是用這些銀子堆起來也足夠打造出來這麼一頭牛了啊!鄉間的農夫在談到這頭牛的時候不由得兩眼直,啥時候自己也能養出這樣的牛來?一時間,全國上下,養牛、炒牛成風。但其中真正痴牛、愛牛的又能有幾個,人們看重的僅僅是那些牛身後的潛在暴利而已。

祥子公公坐在裝飾華貴的寬敞牛車里。牛是頭好牛,總也值個千兩白銀了,拉車拉了些許年。車架在這牛背上是行得四平八穩,相當舒坦。牛車四周都有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守衛著。

初春的時節,綠柳的新芽已經萌,迎春花開得黃燦燦的。泥土中散的萬物蘇醒的氣息透過窗子沁入心脾,他閉目養神,手心中卻正捧著那只柳夫人送上的銅壺。

恰巧這時手底下一個小太監鑽進來,看見祥子公公的模樣不由得好奇,「大人,這柳子讓家也忒小氣了,就這麼一把破銅壺,幾兩燒酒,能值幾分錢,又不是打叫花子!可是您怎麼……」

「這麼簡單地就被打了呢?是吧?」祥子公公半睜開眼,懶洋洋地答道,「你懂什麼?柳大人可是出生大家,有名的清官,能得他一壺美酒已經是不容易了。沒事兒好好在外面盯著,又想偷懶不成?!」

「大人恕罪,只是方才有一隊車馬敢跟我們內司院叫板。屬下可看清楚了,那隊人馬不過是檢察院的,居然看見我們內司院的車馬不知避讓,甚至敢車!實在是可惡至極!請問大人,要不要著人把那檢察院的人攔下來,給點顏色?」小太監咬牙切齒地說著,仿佛剛剛現自己家的祖墳被挖一樣。

祥子公公鼻子哼出一聲,也不抬眼皮,「小卓子,你可知道最近皇上在做什麼?」

「屬下不知。」

「那,你可知道監察院近期有何舉動?」

「呃,這個……屬下不知。」

「那你知道我們內司院的權力從何而來?」

「這個,這個,屬下愚鈍……」

「哼!你什麼都不知道瞎出什麼主意?!听我一句話︰人,能做好自己本分就很不容易了。」

「大人……」

「沒事兒啦,下去吧。」祥子公公也懶得抬手去揮這只嗡嗡作響的蒼蠅,只輕輕一瞥,便把小卓子看得心頭顫。

「是!」小卓子戰戰兢兢地從牛車里鑽出來回到自己的馬背上,憤懣地想︰不就是我們的總管嗎?若是我當了總管,那該我知道的總可以知道了吧?人該做自己的本分?我呸!如果人人都只知道做自己的本分事兒的話,那祥子大人你是怎麼爬上總管位置的?

此時的祥子公公倒是沒有考慮小卓子的閑情。

他伸手從一旁的幾案上拿過酒杯,一飲而盡,酒色甘醇,回味兒無窮,果然妙不可言。他放下酒杯,饒有興致地在那銅壺的壺蓋上擰了兩下,然後往攤開的掌心中一倒,一縷金色的細流便從壺嘴里流淌出來,落入掌心的便是一粒粒黃澄澄的金沙。他笑著點點頭,這紫金泉的酒名倒也貼切。一半美酒,一半紫金。僅僅是這個乍看之下毫不起眼的壺卻也價值不菲了。這位柳夫人倒的確是個雅人,不愧是第一姓出身的女兒,出手便是不凡。這趟差使也便不算白來了。

傳聞那柳子讓是當今世上第一大才子,這種讀書人不足為懼,此次出使突厥,必然凶險萬分,若是他談得不錯,平安歸來了,那等著他的定有一場大富貴,若是他有辱聖命,那結局可就堪憂了。

檢察院的人馬又在蠢蠢欲動了,不知道在圖謀些什麼?不過問題應該不大,只要皇帝小兒還對我們內司院言听計從,那麼這檢察院便也不足為懼,即便是滿朝的文武大臣也都必然會以我們馬是瞻呢。只要他們不是鬧得過分,便先由著他們胡鬧,一旦教我抓著什麼把柄,便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從繁冗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從牛車的小窗朝外望去,正好看見小卓子的一張苦瓜臉,不禁搖頭︰小卓子啊,小卓子,不是大人我不提拔你,而是你若是連這點小事都看不透的話,又怎堪大用呢?

---*---*---*---*我*是*場*景*分*隔*線*---*---*---*---

議和副使,為什麼是議和使呢?

柳夫人一想起這個官職就全身冰涼。相公終于又要回京城做官了,而且是同二品的大員,原本是教人開心的事。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去契丹議和呢?且不說契丹天寒地凍、路途遙遠,一去便要一年半載,這些都還是面上的苦,挺一挺也就過去了。糟糕的是眼下的時局,做議和使實在跟自毀前程差不多。這幾年,兩國之間一直兵戎相接,各有勝負,誰都沒有真正的服誰。過去也有派過幾位議和使臣,運氣好的逃回來,被擼了官職;運氣差的,便在兩國交戰中犧牲了,留下自己的牌位供奉在凌煙閣;運氣更差的,則被人說成是通敵叛國,全家抄斬。

沒想到自己前前後後費心打點,最後卻是撈了這麼一個結果,她內心有些苦楚,卻偏偏在臉上還得做出大度、開心的樣子,一邊接受親友的祝賀,一邊面對丈夫的冷眼。

當夜,柳子讓的書房里,一燈如豆。兩只蟋蟀在草叢間對唱,幾只螢火蟲悠然地在草叢間飛舞。

清涼的月光下,柳夫人看著丈夫窗前的剪影,感覺有些淒涼。

身邊的瑞香湊過去小聲地問︰「夫人,您站了這麼久,不進去嗎?」

柳夫人輕輕地道︰「你說,我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瑞香聞言低著頭回答︰「夫人,請恕奴婢愚昧。奴婢只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成定局,多想無益。」

柳夫人淒婉地笑著轉頭看了她一眼,轉身輕聲說了句︰「回去吧。」

這時,書房的門開了,柳子讓正立在門口,風姿翩然。

「夫人嗎?既然到門口了,為何不進來?」

「我,我……」

「左右也是睡不著。進來吧,我們對弈一局可好?」

「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踫棋子了,又會被你欺負。……好了,好了,你有興致,我陪你便是。」

「……」

「我執黑。你執白。」

「怎麼每次都這樣,黑子每次的都讓你拿了,所以你才總是贏我。」

「那好,這次讓你執黑。」

「這還差不多。……其實,子讓,我想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我的,我只想大家一起搬回京城去……」

「夫人,下棋不認真,也是會輸的。」

「要不,你到了京都就去求我舅父,讓他求皇上換個人去契丹?」

「這件事,我倒覺得也不壞,雖然前任的議和使都沒有成功過,但是我想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好機會,一旦議和達成,你的心願也就了了。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不夠體貼你,當年我匆匆離職,讓你在娘家人面前總是抬不起頭,這次算我補償給你好了。」

「可是……」

「君命難違,徒勞無益。」

「是我害了你……」

「好了,我知道了。你這次不準備和我一起去京城嗎?」

「家里還有很多事情,炅兒的事情還沒什麼回信,而且玉兒、冰兒都小,恐怕受不了路上的風塵……」

「我明白了,我也只是問一問。我也覺得你先留在這里比較好。你安心教導幾個孩子,等我回來,到時候再接你們。萬一,我有個什麼不測……」

「不,不會的。我相信你。」柳夫人急忙打斷柳子讓的話,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其實也是懷著同樣的擔心。

「我只是說,萬一!萬一,我有個什麼不測的話,你就帶著孩子們一起去這里,隱姓埋名地住下來。」柳子讓遞過一張紙條,柳夫人打開看了一眼便收起來。

柳子讓抬手在棋盤上緩緩落下一粒白子︰「我想假如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或許你姑父也保不了你了,所以最好還是有個別的去處。那地方我的朋友已經經營了很多年了,想來應該可以照顧你們周全。」

「嗯。」柳夫人眼中淚光盈盈,就怕多說一句話,便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好了,別哭。人生有如這棋局,看似詭異莫測,但其實還是有規律可循的,結局也不會差太多。我一路上自會小心應付。倒是你一個人在家里,管著這麼大的園子,加上前一段時間惹上了丐幫的人,才是真的讓我放心不下。」

柳夫人忍著淚,嗔道︰「你在家的時候,也沒見你管什麼事,還不都是我忙前忙後?你也放心吧。」

「這些年的確辛苦你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對不起……」

「說過不用對不起了。反正,我閑散了太久,也該為國做些事情。我們的國家再也支撐不起這場戰爭了,是到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原本我就是主和的,我去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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