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雁回居
得了老太君的話二夫人確實有些犯難三房那般境況她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十四郎再好的這親如何提得?
比起年家這群妯娌二夫人心里要更加親近紀鄭氏儼然將她看做娘家妹妹一般。對于兩個孩子二夫人覺得紀淙書受乃父影響太深整個人鑽到書堆里迂腐少變通;而紀靈書卻是極好的聰明靈秀文雅嫻靜這樣一個孩子斷不能放到三房那群俗物身邊被消磨了光華去。
老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二夫人也是不甚明晰老夫人只叫她提並沒說知會三夫人的話——哪里有親爹娘在不與知會反找個伯娘提親的?是老夫人借由子堵了四夫人的嘴還是真的有結親的意思想讓她先探探紀鄭氏口風?
她雖不知道四房到底盤算什麼怎的想起與紀家結親了但因著心底甚是喜歡紀靈書難免將她當成*人見人愛的覺得若說四夫人是真喜歡了才要提親也是正常四房的庶子都是比三房嫡子體面的況且三房並無嫡子若一定要結親她反而傾向四房多些。
老夫人那句話委實說得重了若是真瞧不起紀家還結哪門子的親?而老夫人若是真個喜歡紀靈書真個疼十四郎想牽這個紅線也犯不上拿這樣重話壓了四夫人再轉到三房這到底是貶斥了三房還是抬舉了三房?
她越想越是混亂這麼多年在老夫人身邊有的沒的總能揣度到幾分老夫人的心思今兒卻是半分也抓不住……罷了罷了她嘆了口氣吩咐青棉道︰「去瞧瞧姨夫人歇著沒。若歇著便罷了;若沒。回來稟一聲我過去說話。」
青棉去了回來道︰「姨夫人才起說梳洗了就過來。表小姐一早往七小姐那邊去了尚未回來。」
「與表小姐無干。」二夫人並沒贊她情報全面只想說我不找表小姐只找姨夫人這話一出口想到親事不由苦笑。道︰「……也不無干系。不必姨夫人過來我去尋她。」
她少坐片刻。約莫紀鄭氏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才往東廂去。
一出一進間走了個踫頭紀鄭氏笑道︰「姐姐怎的親身過來了有什麼事召喚一聲我過去便是。」
二夫人笑道︰「這才哪兩步路還分得這般清楚。」
落了座奉了茶。二夫人打下去諸人笑道︰「晌午當著孩子也不好問你大郎是怎麼打算的?」
提到兒子紀鄭氏嘆了口氣道︰「也不瞞姐姐我也憂心多日了。今年大比不比往年前年雖然是鄉試會試都加了恩科。但到底是中舉的多中進士地少今年這天下便又多了多少學子往京畿趕考?淙兒到底會是怎樣我心里實在沒底。不怕姐姐笑話這會子我便就只想著。://盡人事安天命。他父親若泉下有知相佑……」說到亡夫她眼圈一紅聲音也嗚咽起來。
二夫人也是守寡多年經她一提也是傷感強忍著眼淚。勸了兩句。又道︰「之前我與諒兒也商量過了他與老太爺、四老爺那邊說道。為大郎謀個官缺以備若有萬一大郎便也能留京為官。左右都是學而優則仕品級上雖不盡如意慢慢的也就好了。家里二郎四郎便是進士出身初始也不過七品而已。」
紀鄭氏攥了二夫人的手泣然道︰「姐姐句句是為的大郎好為的我好我是盡知的。可姐姐淙兒這孩子的脾氣便同他父親一樣又是自幼被教導著終要金榜題名方算光宗耀祖。他父親……便是未能瞑目去之前已不認人了卻還反復囑咐叫淙兒考上……」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二夫人忙起身轉到她身邊遞了帕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半晌紀鄭氏才緩過來猶含著淚勉強擠出個笑卻最終維持不住又化作愁容道︰「叫姐姐見笑了。想著他父親含恨我這心里……淙兒這些年就是守著他父親遺願考了又考……不瞞姐姐說我這心里苦啊也是盼著他早好莫要走他父親地老路可他執意要考又是替他父親考的我這做母親地怎生攔得?」
二夫人拍著紀鄭氏的後背深深嘆息。當年二老爺歿的時候也是滿腔含恨一恨才華未得施展二恨膝下無子承業那也都是扎在她心里的刺每每想起都痛徹心髓。她比她還苦她比她還痛勸得她又怎生勸得自己。
紀鄭氏又垂淚一回喟然道︰「這麼多年……我也是熬慣了的便就隨他吧。他想做官我散了家財也定叫他做上他想考……便就陪他考陪了他父親一輩子再陪他半輩子我便算不得紀家功臣也不算是罪人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二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淚同是母親她為獨生女兒亦是肯舍命地還勸個什麼?她強笑道︰「不提這些。那官缺先叫他們要了備著回頭大郎想通了想做官咱們立時就上任去;還想考再回了也就是了。不值什麼。」
紀鄭氏感激道︰「誠感姐姐大恩!姐姐待我真個比親姊妹還好姐姐這恩德他日我定……」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著打斷她道︰「好妹妹我自當你是親妹妹莫非你不當我是親姐不成?還提什麼恩!親姐妹這原不是應當的!」
又安撫了紀鄭氏兩句二夫人這話方轉到紀靈書身上因笑道︰「這次大郎金榜題名再與靈書在京中找個好婆家你便是功成了。往後常在京畿住了親戚間彼此照應也是多個說話的人。」
紀鄭氏笑道︰「借姐姐吉言。我也這般打算的。」
二夫人笑道︰「靈書真是個極靈秀的孩子咱家上下都喜歡得無可不可的。我記得她也有十四了可許了人家?」
紀鄭氏搖頭笑道︰「虛年十四。她還小呢。盡是孩子脾氣須得教兩年才好出閣免得惹得婆家不快吃虧地還是她自個兒。」
二夫人這又卡殼了扯了兩句教女兒的話方萬分委婉地把老夫人的意思說了。自然不能說門第的話對于為啥不給上面地哥哥提反倒先與最小的弟弟說親。二夫人也只好含糊其辭只說十四郎是極好的。
紀鄭氏臉色微變。听了半晌才道︰「那姐姐的意思……」
二夫人瞧她是多心了這事怎麼說也由不得人不多心便嘆道︰「你也莫想那許多。我先前听你的話也是明白了些地只是老太君交代了少不得要再問你一問。然老太君也未正式著人提親。既是叫我先來問問你地意思就是要听你地成與不成親戚情面都在哪里能強了你應下!」
紀鄭氏听了臉色轉好了些輕聲道︰「紀家現在是小門小戶守著州鄉下地方我不欲找豪門貴冑——靈兒一向要強。最是氣傲我不想她受委屈。且看大郎這次如何若能留京便尋他個同窗家境不論。知書識禮便可;若大郎留不得京里咱們便回去州再覓良配。」
當年鄭家在瑾州是一等一的大戶可在京畿人瞧來只勉強算得中等人家。她姐姐因幸嫁入豪門年家又是給了郡主地嫡長子雖是夫妻恩愛。到底是身份有差。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處處謹慎應對。早早香消玉殞固然與頻頻產子頻頻夭折落下痼疾有關大半還不是因為勞心勞神燈枯油竭。
她與姐姐一般金玉質也並非無有豪門提親當初叫父親許給了貧苦書生眾人嘩然都道她父親瘋了。然這二十余年她到底是美美滿滿踏踏實實的過來了一樣的滿身綾羅吃香喝辣還少了與人周旋省心多少?省力多少?她現在是家有萬貫子孫滿堂身子康健美中不足只丈夫兒子太過偏執一意要往上考然卻也只是熬將些罷了。
兩廂相比紀鄭氏早已有了定論。攜女上京斷不是要求什麼貴婿只想找個中過進士不必再考地以免女兒再走自家老路足矣。
二夫人听了她說的雖不盡贊同但也甚是理解便道︰「你說的我省得。我還是方才那句話不過是問問你的意思你別多心不成也就罷了沒甚相干。」
紀鄭氏勉強一笑道︰「還勞煩姐姐在老太君面前幫我解釋一二。若老太君不恕這里我也不好住了……」
二夫人皺眉道︰「這話又說的遠了。你且住你的!方才也與你說了莫要多心。到底是親戚老太君哪里會為難你!況且你不還說當我是親姐姐?再者不看我們還看諒兒呢!我定是要留你的要走也待大郎放了榜再說!」
兩人又閑話了些旁地二夫人才起身告辭往老太君那邊回話去了。
紀鄭氏送了她走回來呆愣愣的坐了一會兒想著兒子女兒的事長吁短嘆。她的大丫鬟納福換了茶進來紀鄭氏因問道︰「靈兒可回來了?」
納福笑道︰「方才回來了見二夫人和夫人說話便沒好過來打攪。現在在屋里繡荷包呢——說是年五小姐教的。」
紀鄭氏點了點頭端了茶又嘆了口氣。
納福頓了頓半晌還是低聲勸道︰「夫人且寬心咱家小姐還小呢她又是極好地!這邊親戚……說到底是為了大爺的功名有得親戚靠總比沒得強便是為了大爺夫人也當穩下神住下來不是。」
紀鄭氏寬慰的笑著點點頭道︰「到底是你知我心意。我也是想著大郎若沒人扶持怕也是……唉他那倔脾氣……」
納福笑道︰「咱家大爺素來剛正若為官那真個是百姓的福氣了!」
雁回居東廂另一客房。
紀靈書正在積極嘗試用新學來的針法繡荷包手指翻飛甚是努力。一旁那被喚作額間雪的貓兒卻是百無聊賴一會兒捅捅絨線布頭一會兒過來紀靈書身邊拱拱蹭蹭喵喵叫上兩聲。
紀靈書捉了它丟到床下攆它一邊兒玩去。那不安分地小家伙便躥上椅子再跳上書案筆墨紙硯通通捅咕一遍又去撩扯架上那名喚梨蕊地白鸚鵡。
那白鸚鵡受了驚撲扇著翅膀縱了幾縱。像是惱恨一般尖利的聲音叱道︰「嗟乎小狸奴。但思魚饜足!」正是紀靈書平素叱貓之語。
紀靈書並兩個丫鬟都撐不住笑了攬月過去抓了貓兒來抱在懷里拂星過去安撫了鸚鵡笑道︰「梨蕊是越通靈了。雖不及那鳳頭紅名貴奴婢瞧著卻是比那鳥還靈!」
提到鳳頭紅紀靈書那小臉又垮了下來。想起夏小滿地說「六條」那句時的語氣神情咄咄氣勢心里不快下意識恨恨道︰「粗鄙婦人!」
兩個丫鬟相視一眼嘆了口氣都靠過來低聲勸道︰「主子慎言!」
方才她們從長生居出來。就已經听自家主子道過一句「粗鄙婦人」了曉得是說夏小滿。彼時前面有雁回居的丫鬟引路後面跟著雁回居的婆子伺候她們也不好勸個什麼幸而主子也沒繼續說什麼。這會兒主子再提。她們少不得勸上一句︰「主子咱們現在在親戚家呢。您好歹也尊了她一句小嫂子往後還要相處不是!便是再不待見心里曉得也就是了莫要說出來惹得大家都不痛快。您說是不?」
拂星攬月自小跟著紀靈書。都曉得將來自己就是陪嫁的命雖然紀家沒有妾室。但是她們也沒少听婆子媳婦講這些個事其實現下心底是極怕紀靈書得罪了那夏姨女乃女乃將來吃苦頭——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們嫁過來是人生地不熟怕是被人算計了去還有苦說不出。而且那姨女乃女乃要是整不動自家主子只拿她們倆泄憤那她們可就冤死了。
拂星瞧著主子仍嘟嘟著嘴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道︰「主子瞧表少爺怎樣?」
攬月听了大驚怕主子生疑又不好攔她話只拿眼楮狠狠瞪她。
紀靈書全然不知其意听她這麼問皺著眉頭道︰「表哥學識不及哥哥良多。素日里我只肖說一句哥哥旁征博引能說百句千句來字字珠璣;而表哥只兩三句便回了雖無不道理但論及學識淵博比起哥哥終是差了幾等。」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皆是愕然。
若讓夏小滿听到這句評語一定會笑背過氣去。
不過現在她心里也是笑翻了可面上還必須裝蒙娜麗莎。她終于理解了九女乃女乃方才憋著笑有多內傷現在她也很內傷。
只因為晚上鳴鸞樓這場接風宴。
老夫人言道人不多又是自家人雖放兩個圓桌卻不必用屏風隔斷礙事。眾人依言而行。
紀淙書往老夫人這邊來見禮倒沒什麼待紀靈書往老太爺席上一站就引去幾注目光待她落落大方行了禮極文雅的說了賀詞便就有目光膠粘在她身上下不去了。
夏小滿侍立在二夫人身後幫著布菜瞧得真真的。想起九女乃女乃提地那幾根紅線再瞧幾個人的眼神忽然想起一句經典台詞——「被丘比特地箭射成刺蝟」無差別笑到腸絞痛。
夏小滿憋著笑無比同情的瞧了眼年諒那個家伙之前還想著護著表妹免遭狼爪呢看起來路漫漫其修遠啊。哎年同志祝你好運吧。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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