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里紀淙書已經被扶到床上躺下診脈了。
因都是惦著紀淙書有無要緊便沒那麼多避諱屏風都沒支起來只紀靈書回避了紀戚氏就在床邊伺候著二夫人和紀鄭氏則在床榻對面椅上坐著都抻著脖子注意著床邊坐著的大夫每一個細微表情借此判斷親人的病情。
年諒進了門見前來診脈的不是年壽堂的大夫不由一愣還未待問就听紀鄭氏道︰「我的兒你心急什麼這般折騰快過來坐下……」
他忙先陪笑應了話過去紀鄭氏身邊坐了方扭頭低聲問夏小滿道︰「請的不是咱家大夫?」
夏小滿輕輕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道︰「我出去問問。」
夏小滿到底最初往這邊來過一趟與幾個有體面的管家媳婦也混個臉熟出了門隨便提溜了個媳婦子外頭打听了。卻是因為紀家僕從不甚熟悉京中道路年壽堂離著不近便只在附近打听一番尋的大夫。
夏小滿回來如此這般告之年諒。因當著大夫年諒不好說信不著這些野路子盲大夫只不住搖頭又悄聲吩咐夏小滿一會兒送走大夫叫他的長隨其莨拿了方子騎快馬往年壽堂抓藥去別在小藥鋪子抓藥。
夏小滿點頭應了又出去交代一番。
這大夫診了脈心肝脾胃肺金木水火土的說了一番大道理最終總結陳詞。主要還是皮外傷頭上破口這個算是最嚴重的了卻也只是出了些血並沒傷到骨頭。
夏小滿听前面听不懂听後面又在想會不會出個腦震蕩啥地。硯台啊那可是……石質的杠杠硬……話說咳咳紀淙書的腦地啊真結實……沒出坑出包……可惜了沒cT沒彩沒法確診——確診了也治不了吧哎此人原是有些腦殘。現在要被打成腦癱了……rz。
夏小滿胡思亂想年諒可比她靠譜多了他也算久病成醫听多了大夫的專業台詞自家有是愛看書的多少懂一些現下听那大夫說地倒是在理便叫他開方子來看。
那大夫知道這是富貴之家這方子上自然極有「尺度」。
紀家僕從是聰明人找了大夫先叫帶了止血的金創藥。大夫就更聰明了。听見金創藥就猜到個大概于是乎這藥酒、藥粉、膏藥、丸藥自行帶了一批這會兒也統統拿出來。都是止血消腫散瘀的滿口只道這些再配合他的湯藥那是內治外調雙管齊下療效無敵。
年諒拿過藥方瞧了倒不是庸醫便連同那些外用藥一並留下了藥錢照付又叫人封了三兩銀子做診費送了大夫走。大夫本來還指著他們跟著自家回去抓藥再賺上一筆呢。誰知道人家並不肯用他家的藥白瞎了一張「金貴」無比的藥方子倒是與人做嫁衣了他不由有些怏怏的。好在推銷出去些膏藥三兩銀子的診費按他這水平檔次那算是給得不少了他這才稍微高興了點兒。謝了賞出了紀府。
紀鄭氏知道兒子無大礙。也就放心了吩咐兒媳與兒子寬衣上藥擦藥酒。然後請了眾人出來廳里坐了奉茶。
九爺兩口子得了信兒也過來廳里九爺先向眾人詳細問了紀淙書地情況知道無礙心里也踏實了。九女乃女乃打進來行了禮就往夏小滿身邊站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見著夏小滿瞧她便有些個不好意思微垂下頭極低的聲音問夏小滿道了謝。
夏小滿真想過去掐掐她略帶嬰兒肥的嘟嘟臉然這會兒那邊還有病號卻是連笑也不恭敬的只得臉上故作正色卻悄悄逗她道︰「謝我什麼?」
九女乃女乃長長的眼睫忽閃忽閃的斜了她一眼佯啐一口低聲道︰「滿姐姐淨取笑我!」
夏小滿強忍著笑抿著嘴聳了聳肩。
這邊二夫人又好生寬慰了紀鄭氏一番那邊紀靈書因先前吃了酒後又一直哭來著這會兒腦袋就有些沉眼楮也是睜不開了強挺著跟大家一道坐著卻是困意盡顯。紀鄭氏瞧了便招呼媳婦子過來帶小姐去睡覺。
然這次事出突然紀府這邊雖從前給夫人小姐備了房間卻一直也沒怎麼收拾忙亂間誰也沒想著今晚夫人小姐會在府里住爐子也沒攏被褥也沒燻冰冷冷的住不了人。
丫鬟婆子們忙不迭現去生炭盆燙被褥二夫人見了忙道︰「別折騰了一會兒我還是帶靈書回去睡吧。」又向紀鄭氏道︰「我瞧著大郎無礙了你也別這邊熬著了今兒先與我回去吧樂意回來明兒叫丫鬟收拾了屋出來再回來。」
這般境況下紀鄭氏哪里舍得了離了兒子?只搖頭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雖留下也做不得什麼可只要是守著這孩子曉得他在我身邊兒這心里就踏實些。同姐姐回去了不瞞姐姐我怕是覺也睡不著的。」
二夫人嘆了口氣同是母親她也曉得這心態她也是一樣女兒出嫁後地幾個月她都沒有睡過一夜踏實覺孩子在身邊兒的時候許是沒覺得什麼一旦孩子不在了心里就沒著沒落的總是惦念冷了熱了渴了餓了……
何況紀淙書這還病著-小-說-網
她點了點頭道︰「你也顧惜著自家身子別太熬了。」
紀鄭氏道︰「我省得。姐姐莫要掛念。」又向年諒道︰「我的兒你也瞧見了你大哥無事。可別再惦記了。你自家身子弱趕緊回去歇了正經。」
年諒點頭應了九爺在一旁道︰「六哥先回去我這邊等等萬一有個什麼事。紀家上下于京中不熟我也能幫上一
紀鄭氏忙道︰「好孩子你也跟著忙了半天了現下真個沒事了你趕緊回去歇歇吧。不為旁地春闈將至你也當多休養才是!」
年諒曉得九爺心思也順著紀鄭氏道︰「姨母說的極是。你同我一道回去吧。便是你留在這邊有什麼事還能叫你親力親為不成?留兩個妥當人在這邊幫忙也就是了。」
于紀淙書這件事九爺到底還是心里有些愧悔這會兒也確實抱著點子贖罪心態。但听了六爺說地也是這麼回事自家留著也是無用怕還勞他們費神分心照料自己還不如留兩個做事妥當的人管用。
年諒兄弟斟酌著留下幾個年家人幫忙然後同二夫人一道回了年府。
年諒也是乏累了簡單收拾洗漱一番。準備喝了藥便就寢。
采苓奉了藥過來年諒瞅著碗里褐黃的藥汁想起一事接了碗。因問青櫻道︰「其莨回來沒有?」
青櫻一怔道︰「其莨不是跟著爺出去的嗎?」
年諒道︰「嗯我遣他出去辦事。……外頭沒稟報說他回來?」
青櫻搖頭道︰「沒有。奴婢出去問問?」
年諒點了點頭抬手將碗中湯藥一飲而盡從夏小滿手里接了茶漱了口問她道︰「咱們從打萬祥街出來到現下有小半個時辰了吧?」
夏小滿離了鐘表哪里有時間概念啊只隨便道︰「大概有了。」
年諒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的還不來回稟……」
夏小滿知道他說地是方才去年壽堂與紀淙書抓藥地那個長隨其莨不由笑道︰「你就是心急。稱藥分藥也需要功夫不是!而且也可能是抓了藥回來人就直接留紀府幫忙了。」
年諒道︰「沒交代他留下他還不敢妄為。我只是覺得……」他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又說不上是什麼。許是自家心急了。恨不得表哥喝了一碗藥就立時好起來。他自嘲的一笑自家病了一輩子。還不知道「病去如抽絲」五個字?枉自心急。到底是覺得對不起表哥表哥好得快自家才能少懊惱兩日。
沒回來就沒回來唄還能迷路走失不成?還能攜款潛逃不成?!夏小滿暗自撇撇嘴。且不說那是年諒的心月復之一也不說年家往年壽堂抓藥歷來是記賬根本不用拿銀子就說是揣銀子去的也不過幾兩而已打劫都不稀罕打劫這樣的!更別說攜款跑路了——你見過攜千八百塊錢潛逃的嗎?火車票錢都不夠!
「不困?別惦著了……睡吧……」今夜值宿地夏小滿同學特誠懇地道。關鍵老大你不困我困啊安置了你躺下我才能去睡覺……
年諒完全沒有領會她地「誠懇」搖頭道︰「再等會信
門簾挑起青櫻打外面進來神色有些焦慮道︰「爺持荊有事回稟……」
年諒眼皮一跳忙道︰「快叫進來。」偏頭去瞧夏小滿衣裳立立整整的很好不用回避了。
小廝持荊進了來還喘著氣像是一路跑來地他行了禮也不待年諒問便道︰「爺小韋管家打人來說其莨出事了他們在魁星巷子口尋著的想是從馬上跌下來了一面兒膀子折了現下不醒人事。」
年諒忙道︰「人呢?現在哪里?藥呢?」
持荊道︰「爺莫急人送回來了也尋大夫去了。藥沒瞧著——紀家那邊就是遲遲沒等著藥才派人去尋他的不想踫著他出事。那邊也尋大夫重新開方子去了……」
年諒皺眉道︰「方子?」
持荊道︰「怕是有賊……他們尋著其莨時人昏著身上荷包銀子都被搜走了馬也不見方子怕也是順路被搜走了。故此他們回去重新尋大夫再開方子……」他瞧了瞧主子臉色小聲又替其莨辯了一句道︰「這賊真是黑心他們還說怕是那賊原還想剝其莨那襖來著估計是扯他不動才沒有得手幸虧沒有不然這等天其莨穿著薄衣裳躺外頭地上怕就夠嗆了……」
年諒沉著臉向身旁的夏小滿道︰「扶我起來。」
夏小滿還在琢磨真是無奇不有還真遇上打劫的了?能劫幾兩銀子?唔馬好像比較值錢……不過年家的馬貌似有標記啊……听了年諒這話她回過神來忙道︰「你干嘛?不是又要去紀家吧?!」
年諒道︰「不是。寫方子。扶我到書案那邊。」
夏小滿一時錯愕持荊已經上前一步去扶年諒了她忙也跟著過去扶了年諒到書案邊抽了紙筆與他年諒略想了想就將方才那方子默寫下來遞與持荊道︰「原不想驚動府里現下少不得要把配藥上的人喊起來了。你去配藥上先叫配三副出來。這些藥我都吃過府里定是有備的。然後多找幾個人送去紀府。」
持荊應聲又喜道︰「爺真好記性!這回小韋管家他們省事了。」說著施禮告退下去抓藥。
夏小滿偏頭瞧著年諒道︰「看一遍就能把藥方子記下來?」靠譜不靠譜啊年諒就算久病成醫也不至于這麼專業吧?藥可不是旁地別說錯了一味就是錯了一錢……
年諒無心琢磨她話里的意思只擺了擺手卻說著旁的他道︰「事有蹊蹺……」
夏小滿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其莨是典型的家僕打扮有沒有人能在京城街市上打劫一個騎馬地家僕?能叫家僕騎馬的豈是小戶這賊不怕惹麻煩上身?!或者其莨真是自己不慎跌下來的有小賊瞎貓踫上死耗子恰好撞見才搜了他的身偷了銀子走?
年諒撂下一直攥在手中的筆桿一手扶額道︰「表哥到底得罪了誰?郎衙內那廝……」郎衙內一伙要想多教訓表哥一下那也當是在尋大夫時下手現下傷的可是年家下人莫不是想找的是年家人的麻煩?九弟?自己?表哥……是個引子?是啊郎衙內不學無術無端地怎會想著與表哥辯什麼君子?!怕是那兩句話是哪位聖人說的他都不知道吧!
「我想把表哥接到這邊來養傷。」年諒似乎自言自語般緩緩道︰「府里藥材齊備大夫也好尋原也是要與我診脈的再與表哥診倒是便宜長生居熬藥也極是便宜……」
夏小滿輕哼了一聲這話忒不靠譜她這麼個不怎麼講究規矩的棒槌都知道這話不靠譜她道︰「你想讓紀家大爺來長生居?二門里?都不用問老太爺老太君二夫人意思您老倒是琢磨琢磨有這規矩沒?而且住哪里?東廂?西廂?書房?您要說接來住中路北院客房還有得商量……」
年諒苦笑他何嘗不知。京里年家便是長生居內也容不得他隨心所欲他只用極低的幾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道︰「待去玫州……」
規矩。主子地話就是規矩。他想要一所自己能說得算地、能隨意立規矩的宅子。他想自家做主隨心所欲。
夏小滿什麼也沒听見他地話聲他的心聲統統沒听見。她只依著自己的邏輯判斷道︰「還有句話你也琢磨琢磨你覺著就算老太爺他們許你請紀家大爺往府里來養傷這紀家大爺他肯來不?他這麼個好面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