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莊啊。夏小滿拿筷子把焯菜梗堆成小山這會兒回憶起來竟不知道崖山莊幾個人什麼樣子了初來玫州那一日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吳萇身上對尹迅父子的觀察就要弱很多現在又隔了十來天只剩下一個大概的印象——尹迅老爺子似乎有些古板尹檳從形象、氣質到談吐都很像……一個莽夫。
應該比吳萇好對付吧。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的又是無硝煙的戰場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怎麼想的便就認為「從前沒主子逍遙自在;現在多了個主子處處掣肘」摩擦來了心機來了斗爭就來了。夏小滿暗暗撇嘴如今是由資本家同經理人的斗爭轉為地主同莊頭的斗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命不息戰斗不止啊……
「二女乃女乃何不在崖山莊之前送來的人里選幾個妥當的帶過去?奴婢尋思到底是那邊出來的人吧便是不熟事情還熟人呢許能使得上。」青櫻見夏小滿一直微微皺著眉頭琢磨事當她是在愁崖山莊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沒個應手的人使喚故此輕聲在她耳邊道。
夏小滿點點頭用人的事她也是這麼想的。
對于崖山莊來的那些人她最初訓話簡單明了之後又一直沒怎麼管他們全部靠自覺不過是試探如今十余天冷眼旁觀下來誰是什麼樣大抵都有數了倒是有幾個能用的。回頭就帶他們去。只是之前想著指不上多暫能往崖山莊去呢又因需冷眼旁觀便一直也沒和過來的人聊過崖山莊如今倒是要去好好問上一番也好心里有數。
唔。若是過去了這邊除了茴香豆蔻還想要一個采藻這丫頭端是機靈。雖然她始終認為太聰明不好掌控不過這丫頭到底年紀小底子又干淨沒什麼牽扯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
她夾著菜地指頭一頓。不由啞然失笑自己竟是已經開始盤算要去崖山莊的事了……實際上這到底要不要去還是……
外間小丫鬟來回話道是衙門里又來了人了是位師爺。
年諒聞言一皺眉隨後吩咐請方先生先去相陪他扭頭待要說話卻瞧著夏小滿直勾勾盯著自己便當她是擔心不由一笑。道︰「莫要惦記無事。也已打人去同胡家知會了。」他頓了頓低聲道︰「去胡家說了年壽堂遇匪的事你那事是當任何人也莫要再提的——青櫻我也交代了。回頭若是大姐過來問了你自家警醒些莫咱們說到兩岔去。」
夏小滿點了點頭她找死麼敢同大姑姐說我帶匪徒回家了……方才她盯著年諒卻不是想的這個而是又想到「提防董雷」這四個字她是在尋思著要不要說。
當初燒了顏如玉那箋紙是不想人曉得她想私下做生意地事。也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個窯姐兒有聯系。無論在哪個社會的表象道德觀里和一個窯姐兒往來都不是什麼體面事。宅門里的女人尤甚雖然不少也都是一肚子男盜女娼可提到青樓就必須表示不屑和憤慨。以彰顯自家清白——這是一個「良家婦人」必備的「教養」。
事到如今。也不是要防著年諒如何故意隱掉線索。卻是覺著已無憑據空口白牙的這麼一說太像一個傳奇故事荒謬離奇……
「滿娘?」年諒瞧著她像是有話要說的模樣不由問了一聲。隨後瞧了眼青櫻挑了挑下頜將她也打下去。這方撇回頭瞧著夏小滿下頜空點身旁的座位示意她過來坐。
夏小滿 吧 吧眼楮撂了飯碗坐了過去正在措辭準備表檢討承認錯誤卻忽然被他拉住手他先一步道︰「滿娘勿要想了。一路看中文網」
她哭笑不得她想啥了就告訴她別想了。
他果然是不知道她想什麼的揉著那只手自顧自說道︰「這幾日府里怕是不安寧地怕你留下來有點兒動靜便受驚擾不若往莊上去瞧不見听不見便好了。你也莫擔心那邊也不是真個叫你做點子什麼出來看賬慢慢看看人慢慢看過得一兩日這邊料理安生了我也過去咱們往莊上住陣子再回來——這是天涼待幾日入夏咱們海邊還有漁場莊子再往那邊散散心。」
她一怔五指反扣了他的手嘆了口氣到底是她小人之心了機關算盡把所有人都想得復雜無比一個舉動能揣摩出十幾二十幾條意思來偏就不信世上還有「好心」二字。
「昨兒其實……」她決定把事原原本本說出來。
他卻忙安撫道︰「那些事莫要想了都過去了沒事了。」又沖桌上雞湯一點轉移話題笑道︰「既是喜歡多喝一碗。是補湯。」
說話間外面小丫鬟又來報說是方先生請爺過去。
年諒應了一聲回身摩挲摩挲夏小滿後背道︰「莫想了真個無事。」說著便要喊人來更衣。
夏小滿忙拉住他道︰「你等等昨兒的事我從頭到尾跟你說完了你再去見那個衙門師爺也好心里有個數。」
年諒瞧了她的臉色無異這才點了點頭打丫鬟去告訴方先生稍等安安靜靜听夏小滿坦白事情經過。當然她也沒提自家要攢私房錢的——坦白也有尺度和底線的總不能講自己裝進去。凌二是一早提過的彼時打著紀靈書扶貧布施的幌子這會兒便也這麼說只是這次提了顏如玉以及那張消失了的箋子。
「董雷?」年諒皺了眉頭-小-說-網難怪滿娘先前問他打听董雷。不過這樣小人物他素沒放在眼里若真是都敢算計到他頭上來。哼。找死。
「我省得了。」他道「回頭同方先生商量。若是吳萇勾結董雷吃里爬外。哼。」
他臉色轉為陰冷夏小滿吞了口口水。她一早知道吳萇不可用後又知道無法收服原想著兩不相干然這次事出之後她曾恨恨的認為吳萇該殺——她問過是家生子兒。打死都是無罪。但現下真到年諒動了殺機……她又想起那個小伙計來已經不會戰栗了但也許還會是噩夢。
嘴上說得再狠心里到底沒法子漠視生命。
年諒原是撒了手準備起身出去地忽然頓了頓瞧了夏小滿半晌才道︰「滿娘若吳萇真個吃里爬外定重懲他為你報仇。只現下一時還動他不得。且這里還有吳栓幾十年經營咱們初來玫州……」
「我知道我知道。」夏小滿連忙道。她太明白了這樣奴才家族放大了就跟朝廷里的世家一樣。世代經營人脈極廣——便是皇帝也不會上來就滅門一個世家還不是先削減勢力再一刀刀剮了。
年諒點了點頭道︰「你不怨便好。年壽堂諸事千頭萬緒無人總理也是亂套偏現下尋不出個妥當人來……」
夏小滿也跟著點頭心下暗嘆。若青櫻為男子便好了能力沒問題絕對是優質經理人可惜了這時代不容女子才高。不過現下就算尋著旁人……年壽堂那邊是吳家天下塞個外人進去不曉得會做成什麼樣。畢竟沒法子唱獨角戲。是講究團隊配合的。
外人……
「哎吳栓家不是還有個小兒子……」她忽然想起那日同吳栓同來的那個少年了。好像年紀不大秉承了家族好相貌和他哥哥一樣眉眼極討人喜歡地說話沒他哥那麼「油」略顯文靜。沒記錯地話也在年壽堂當差了吧。這次事吳萇難辭其咎怎的都要處置不若就此扶他弟弟上位做個過渡主要是先把吳萇拉下來再說——都是兒子吳栓那邊也說不出什麼來有吳栓壓著下面也沒不配合的道理。
「叫吳薺的。」年諒嗯了一聲往夏小滿這邊靠了靠道︰「可惜此子不及其兄多矣據青櫻看來只是有個認真勁兒做事細心但並不是個能撐大事的。」
「唔……」夏小滿本來想說有認真就好可以慢慢教啊態度決定一切況且是個老實的就好是紙老虎就更好了做個樣子年諒可以直接操控啊。可想起來年諒那經商水平她還是閉嘴吧。
年諒那邊卻是沒有說完輕輕喟嘆一聲低聲道︰「方先生倒是出了一策只是……」他頓了頓略有皺眉神色不大自然聲音越含混道︰「先生讓……將青櫻……嫁與吳薺。」
「啊?!」夏小滿險些跳起來。
年諒拽她的手又緊了些低聲喝道︰「莫要作聲!」
夏小滿一吐舌頭咬唇不語心里卻是過山車似地翻了幾個大轉。拋開旁地不談單論計謀也算是良策——聯姻總是良策青櫻嫁過去後明是吳薺執掌年壽堂暗是青櫻做主以青櫻的忠誠度這年壽堂便是牢牢在年諒掌控之中了。不過若論現實這也太離譜了!
夏小滿听過年長的婆子私下說過從外貌看青櫻還未經人事——她一直覺得這麼判定處*女與否很玄乎什麼走路腿分開雲雲這在現代滿大街看去有幾個婦女同志腿是分開的?分開的那是羅圈腿……不過老婆子說得篤定她也只好信服老人家地經驗之談。便是如此但在大家眼里青櫻還是六爺地人並曾是六爺妾室的最佳後備——她記得剛穿來時一次采蘩拿大茴香還曾忿忿道是便是上位也是青櫻還輪不到采蘩。連茴香都這麼看可見深入人心。
本身這樣一個六爺地候補妾室被配個旁人就夠離譜還是用來收鋪子便是越離譜了。而且吳薺肯認嗎?便是上床確認了青櫻是清白的她也始終帶著「六爺地人」的標簽吳薺不會被人戳著脊梁骨說綠帽子嗎?六爺是主子硬配了沒什麼吳薺不敢反抗但他會對青櫻好嗎?若不好別說白瞎這個人了便從利益角度看縱是吳薺虛情假意陽奉陰違青櫻純被供作內堂婦焉能掌控年壽堂?
「這件事……」夏小滿想起了那雙始終像在笑的眼楮長嘆了口氣到底是年諒的丫鬟若是她地她還有可說若她是主母她也有可說可什麼都不是她只能咬牙道「是下下策用不得。」然後腦子里飛快轉著怎麼能不提綠帽子——得給年諒留臉還把這事撕擄明白。
年諒卻是無心研討此計是否可行的搖頭道︰「原是話趕話趕到這里你勿要和她提怕是她听了自家尋思一番自作主張。」他說著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自作主張。夏小滿嚼著這句話這話正反都能說卻是品不出他的意思來但見他那狀態似乎不想再提便也嘆了口氣只道︰「我同她說這個做什麼。」
封建社會沒人權。女人更沒。
好似蘇東坡這樣的人物都拿過侍妾換寶馬還有甚可說。
年諒那邊琢磨著自家的事又是皺眉又搖頭忽而察覺時辰忙喊小丫鬟進來更衣。夏小滿起身伺候他拉了她的手道︰「你且吃你的——多喝些湯。」又低聲笑道︰「我去去就回……」
夏小滿牽了牽嘴角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