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某些**電影里的一樣,一張印在廣告紙正中的圖片上,幾個長相清秀的少男少女被綁住了手腳,赤身**渾身是血地站著。圖片很清晰,天離能夠看到他們身上的割痕及燙傷。他們腳下的血液,已半干涸,如同是顏料般粘稠而濃厚。在圖片的右側,一個帶著銀色帽子身著長袍的男人將一把細長的刀刺進其中一個少女的眼眶,少女滿臉是血,半跌出眼眶的眼珠中滿是驚恐,眼白上沾滿了淚水和白色的粘稠物,但她似乎並沒有想要逃跑,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不得不面對這殘酷的刀刃,她就像一個奴隸一樣任人擺布。她的臉上,只有恐懼與絕望。
「這是在將‘商品’運送給奴隸商店的途中拍攝的……像你這種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寵兒一定很不了解吧?」念望著那張圖片詭異地一笑。
「不……在電影里看過……」天離邊冒冷汗邊回答。那圖片仿佛已經不是圖片,而是受到詛咒的十字架,讓天離捏著廣告紙的手一陣虛。
念輕呼一口氣,仰面躺倒在沙上,十指交握抱于後腦勺,不留感情地幽聲道︰「‘一步絕空’,是能僅在一步之內,強行讓比自己法力弱的妖魔化為普通人並失去戰斗力的高等捕獵技巧。通靈族中,以狩獵低等妖魔為生的馭魔師以此來抓住妖魔,挑選上等品送去萬赦街的奴隸商店,然後這些妖魔便會被高價賣給獵奇的通靈族人或人界的妖魔貴族。」
「好殘忍……」天離擰緊雙眉,望向念藍綠色的雙瞳。
「這並不殘忍,真正殘忍的永遠是作為王族的我們。」念抬了抬下巴,嘴角滑過一絲蔑視的微笑,他將手指輕輕滑過天離的面頰,低沉的嗓音帶著頹廢和傲慢,「你不懂我們那個世界的真實,當然,你也不可能去願意懂得。」
那樣,霸道的語言和霸道的神情……
天離注視著念,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被他的氣質所吸引。那是……足以震懾一個世界的人民的力量……那是,不容侵犯的氣質。
「就算我不懂……可,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們呢?」忽然覺得一直盯著別人很不禮貌,天離頓時羞紅了臉,慌忙轉頭,將注意力轉向圖片。
「這不是折磨……哎,就知道你不懂。」念轉了轉眼珠,「打個比方……你知道河豚嗎?」
「當然,就是日本人很喜歡吃的有毒的魚吧?」天離忽然被念的問題吊起了興致。
「現在的廚師,都會把河豚有毒的部位切除掉再將之供給顧客。同樣地,一些明明不屬于人界的妖魔在變成普通人後也會對人界產生威脅。他們的某些部位含有對人界生命不利的物質,必須切除掉。你看那個男人,就是在剜掉那少女‘有毒’的眼珠。這實際上是一種對人類的保護措施。」
念波瀾不驚的語調,卻讓天離渾身的雞皮疙瘩落滿一地。她睜大了眼楮忘著念,好半天才恢復了說話能力。
「好奇怪哦,哥哥,你不覺得難過嗎?你貴為太子,他們算是你的子民吧?為什麼你能如此平淡地看著他們受苦呢?」天離有點不解。雖然,自古以來中國冷酷的暴君確實也有很多……但是,念明明是這麼年輕的樣子……難道他已經學會了這樣的冷漠?
或者,是因為念對感情的認知真的很淡薄?
念听見天離的話後,保持著原先仰面躺著的姿勢,過了幾秒,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久久沒有隱去,仿佛天離問得是多麼有趣的問題。
「哎?哥哥……」天離有些莫名其妙。
念于是坐正身子,望了望天離,輕吁一口氣道︰「有時候是很為他們難過……不過難過多了,也就麻木了。再說,我也有殺過很多人,而且還……」
念忽然剎住了車,眼瞼微垂,不再說下去了,一絲輕柔的憂傷忽然穿過他的瞳孔,藍綠色的眸子閃動著波紋,雖然,他依舊微笑。
察覺到了念小小的異常,天離也沒再追問下去。畢竟他即使是往下說了,也不會讓人有什麼好心情。殺戮這種事情……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渲染著人世間最黑暗的色彩。
于是她低頭,懷著沉重的心情再次翻了一頁廣告。
念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成長的呢?那樣的媽媽,那樣的爸爸,再加上他自己所說的血腥和殺戮……天離的心情有點沉重,于是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往深想。
不過,念終究是給了我那樣新穎的見面禮,所以念至少,還是有一點體貼的吧?一般人,根本不會在見面上花心思,隨便送點小禮物就打好了……天離這樣安慰自己,不禁敞開了胸懷。
她的這個不平凡的哥哥,事實上,也有很值得贊賞的地方不是麼?何必,只在人家緊閉的心靈死角前佇足呢?
于是她抿抿唇,不去想念的事,將注意力重新投到廣告紙上,頓時一陣暈眩,一時間竟忘記了呼吸。
靈魂像是忽然被抽掉了,那麼一瞬間,迷失了自我……
一邊的念見天離如此這般,便下意識地瞄了瞄天離正緊緊盯著的廣告紙,于是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廣告紙的正中央,是一個絕美的男子。
他有著長而柔順的藍,如同海洋般散出靜謐的氣息;皮膚雪白如珠,似吹彈可破,幾顆水珠瓖嵌在那透亮的皮膚上,閃著異樣的光芒;不同于人類的耳朵細長透明,高聳進絲中。他的上半身結實剛勁,與普通男子的身軀無異,而他的下半身卻是一條巨大的深藍色魚尾,魚鱗的紋理清晰可見,流光異彩,讓人痴迷。
然而,男子的月復部有一條很深的傷口,黑色的濃厚液體從傷口處溢出,布滿了男子的整個月復部。男子用細長的雙手遮著傷口,安逸地閉著眸子,似完全無所謂,又似沉浸于美好的夢境。幾縷藍如簾幕垂下,半遮住他那玉雕似的蒼白面頰。長長的水藍色睫毛柔順地躺著,不喜不怒。
即便是有傷口,他依舊美得讓人絕望。
念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廣告紙,異常沉默。
「好美……他是美人魚嗎……萬赦街竟然也有這樣的東西……」天離臉上的驚訝之色定格了好一會兒。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就算千年雕琢的寶石,萬年開花的古樹,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美。他,真可謂是集天地之精華。
「確切地來說,他是妖魔,只不過在人界以美人魚的姿態出現罷了。」念抽過天離手中的廣告紙,開始仔細審視圖片旁的注解,瞳孔中有一絲驚異。
「吶,他也是商品嗎?」如果是的話,買到他的人實在太幸運了。
「呵,怎麼可能,」念輕笑一聲,「他快死了,只有我能救他,所以滄流派店員把這張圖片放在廣告紙上一並送來給我,希望我來定奪他的生死。」
快死了嗎,那條人魚……也是,那麼深的傷口,連粉色的肉都看得見……那黑色的液體,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吧?或許,他已經在腐爛了……
「滄流是誰?」天離嘆了一口氣問。
「我的朋友,在萬赦街有點勢力,目前他在那街上開了個店。」
「那,你會去救這條人魚嗎?」天離滿眼渴求地望著念。
猶豫片刻,捏著廣告紙的手緩緩地用力,又立刻松開。念淡淡一笑,藍綠色的眸子蒼茫地望向遠方,道︰「我會去救他的。」
那是很肯定的語句。
「啊,那我也可以跟著去嗎?我好想去親眼看看這條人魚哦!」天離猛地一直身子,倒把念嚇了一跳。念莫名其妙地瞅了瞅天離掛滿希望之星的眼楮,不帶惡意地嘲諷道︰「明明剛才還很懼怕萬赦街的樣子,怎麼現在又起勁了?果然美色對女人也起效果。」
「那是什麼話?喜好美麗的事物是人之常情吧?」天離假裝生氣地舉起手中的一疊廣告紙,用力一揮,念頓時被籠罩在五顏六色的世界中。
廣告紙紛紛揚揚地落下,于是念舉起一只手擋在眼楮上方。他望著天離,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