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那年,父王決定領我走一回深宮。那地方我從不曾去過,因為父王不允許。他說那里裝滿了重要的東西,小孩子不可以隨意走動。
我去,妹妹也吵著要跟著去,在父王面前又是撒嬌又是哭鬧,于是溫和的父親便依了她。
深宮那里,處處開滿了嫣紅的花朵,那花在小路旁肆意地開著,細小的睫卻長過我一個頭,刺目的紅色花朵立在睫頭上,像是怪物的血噴大口。
隱隱約約,有悠遠古老的樂曲傳出,似是哪位宮女正撩撥著琵琶那震人的弦。
然而在我們走向深宮的小路上,分明不見任何生命的影子。詭異而沉重的氣氛,像是石頭一樣壓在我的心坎。
推開水晶制的門,碩大的房間只有一位立著的宮女,還有一位坐著的老婦。
那老婦顯然是活了許多年,臉上滿是皺紋,雙鬢斑白,兩眼已全瞎。她白色的垂至地面,但很整齊,閃著銀色的光,如沒染色的綢緞。她穿著灰色的素紗,很端莊地坐著,懷中抱著一只粉色的異形貓和人界的貓差不多,不過那貓有三條尾巴。
「這位是我們薄翼的預言師海非。她從很早開始,就負責掌握我們全種族的命運。」父親向我介紹這位老婦。
那時的我多少是明白的,這個老婦,自從她被宮廷選上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為宮廷做事,直到她的法力枯竭。她必須用她的法力預知整個民族的興衰,這是她的災難與職責。我對此深表同情。
「海非,我把太子帶來了。」父親對海非道,「順便,我也把我的小女兒帶來了。」
雖然海非看不見,但我和妹妹還是對海非微微軀身點頭,算是行禮。
「啊!啊!」
也不知道海非這算不算是清喉嚨,總之,那時她沖我很響亮很淒厲地叫了兩聲,用她那嘶啞的喉嚨。
「太子……十歲了吧……」之後,海非用很輕的聲音問。
「是。」父親很恭敬地回答。
「十歲了,王族的孩子們,十歲時才能取名字。這個名字,是他們一生遵循的指令,是他們的榮譽以及一切行為的準則。」海非忽然聲音又大了起來,她的神情顯得那樣莊重,一字一句都格外有力。妹妹一時間緊緊揪住了我的袖子,她被海非的樣子嚇怕了。
「太子可知‘一字令’?」海非忽然問。
「是說……只有我們王族,才可以擁有一個字的名字嗎?」我回答。
「不錯,」海非點頭,「一字令原出自我們東方妖族,後被枯骨族傳習。只有王族的子孫才能取一個字的名字,因此你的名字,太子,你的名字是你的榮譽。」海非的聲音變得很輕,她似乎,在很迫切地希望我明白,我的名字是我的榮譽,是啊……
「當然你的名字,也標志著你的地位,所以千萬,不要丟棄你的名字。」海非又道。
當時我深感有趣,到底是誰,會無緣無故丟棄自己的名字呢?
「太子,根據我的預言,命運之神的頌歌,你的命運,將非比尋常……現在,我執行我歷來的職責,將這神聖的名字賜予你,你從今天開始,叫做‘倫’!」海非站了起來,雙手舉向天際,看起來是那樣激動。她嘶啞的嗓門拉扯著,聲音直沖天際,飄蕩,飄蕩……沖散了原先的樂聲。
我被她所震懾,一時間,竟顫抖著跪了下去。似乎有什麼力量,在那一瞬間沖出了這為老婦的身體,灌注到了我的體內。
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命運的分量。
我的眼前飛過許多影象,我看不真切,但我明白,那定是和王族興衰有關。
「‘倫’,預示著一種關系。太子,我希望你記得,無論如何,請不要與不該結識的生命結識,不然……」海非一字一頓道,「會帶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