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天離、白歐還有旋剎被絕派遣的士兵帶到了一座小閣樓中。
小閣樓與日月神宮前的高塔挨得很近。
旋剎說,這里是專門用來軟禁的地方,而對面的高塔,就是念被行刑的地方。
閣樓很低,裝飾很精簡。雪白的牆壁,幾張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的軟椅子。
門被離開的士兵鎖上了,于是天離晃到能望見高塔的窗前,抬頭仰視,在黑暗中不怎麼清晰的鐘的影子。
鐘,一直在響,沉悶得就響酣睡巨獸出的呼嚕聲,有點嚇人。它在黑暗中搖晃著那笨重的身軀,奏起,如此傷感的殘缺樂章。
天離的眼中,有波光隨著鐘影閃爍。
那塔沒有什麼窗戶,即便是她想在塔中,尋覓出念的影子,也是沒可能的。
「輾刑,究竟是什麼?」她淡淡地開口,語氣是連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溫和。
背後傳來涼涼的抽氣聲。
「沒有關系,請告訴我。」天離低下頭,過了幾秒,又將頭抬起。
「魔界,最嚴酷的刑罰。」旋剎道。
「這樣……」
「很難會有罪犯經歷輾刑而存活下來。那是一種,把罪犯釘在十字架上,然後用鎖鏈拉裂罪犯骨頭的殘忍的刑罰。那是一種巨大的疼痛……用完刑之後,罪犯不得不用治愈術來治愈自己的身體,但治愈術所帶來的痛苦則更加劇烈,因此通常,罪犯都是在是否要用治愈術這個問題上徘徊,要麼流血過多而死,要麼,疼痛而死。即便活了下來,也很可能留下後遺癥。誠然,輾刑對于枯骨的念更是一種浩劫,畢竟輾刑對于習慣用骨頭作武器的他而言,更為可怕。」旋剎淡淡道︰「其實我不想告訴你這些的,但既然你問了,那我也不好隱瞞……給你點思想準備,也是好的……」
「什麼思想準備?你也覺得念會死嗎?」天離猛地轉過頭來,望著旋剎的眼楮里沒有淚水,但卻有深深的執著。她大聲問著,就好像,如果沒有這樣的聲音,勇氣她就不再具有。
旋剎皺了皺秀眉,沒再說話。
「事實,誰都明白吧。」白歐冷冷斜了旋剎一眼,隨即直視著天離的眸子。
那泛著冷光的玻璃片下,是一雙異常淡漠的眼楮。他的話語不含任何情感,亦如同那張清俊的臉龐。
天離驚訝地望著白歐,過了好一會兒,又轉過身去,滿眼痛苦地,望著巍峨的塔。
是啊,事實,誰都明白……但怎麼才能夠去相信……
她好想破窗而出,飛上塔去救念……
念,很厲害的,所以一定能夠活下來的,能夠,一定能夠……
信念,她強迫自己擁有,直到一聲淒厲的哀號沖破蒼穹。
淚水飛濺,她用手捂住鼻尖,顫動著出咽唔。
「不要!」她撕叫起來,聲音又尖又細,瘋狂地無法自制。她清楚那是念的聲音,那是她最喜歡的,最喜歡的念的聲音。
她最喜歡的念呵……
她拼命地捂住耳朵,捂得很疼,可是那極具穿透力的哀號,卻怎樣也阻擋不住。她開始顫抖,顫抖,連心髒也開始疼痛。
「天離不要這個樣子!念會回到你身邊的!他一定可以的!」旋剎雙手握住天離的手腕,用力地扯著,他悲傷的眸子,跳躍著藍色的光。
「旋剎……帶我出去啊……怎樣也好……念他需要我……」天離搖著頭,黑粘滿了臉頰,她滿是疼痛的眼楮,哀求著望著旋剎。
「冷靜點!拜托你天離!」見天離不再像剛才那樣瘋狂,旋剎開始慢慢地勸導。
緊接著,又是一陣哀號。
這是一聲連一聲的,伴隨著顫抖,似痛苦到無以復加。那聲音盤旋在整個皇宮上空,很響亮也很刺耳。
「不要我受不了了!「天離驚叫著,死死揪住旋剎的衣服,指甲深深陷入。她劇烈地搖晃著腦袋,呼吸很急促,滿臉痛苦。
好痛苦……快要死了……誰能幫幫我……幫幫念啊……
「天離!」一聲低吼,旋剎握住天離的肩膀,然而始料未及,天離猛地一轉身,用盡了全力,將頭撞向那窗戶。
「天離!」旋剎小聲驚呼。
窗戶沒有破,天離卻像是一攤破舊的棉絮,軟了下去。
「天離,不論事實怎樣,我們,都會在你身邊的。」白歐走過來,將無力的天離摟進胸膛,小聲在她的耳邊安慰。他的言語依舊冷淡,但是那並不代表,他始終火熱的心髒。
天離頓時百感交集,死死攀住白歐的肩,將頭用力地埋進白歐的胸膛,緊咬著牙齒,眼淚不斷地流著。
無疑念受的刑罰是嚴酷的,然而那痛楚,似乎也流遍了天離嬌小的身軀。
她死命地攀著白歐,把那溫暖的身體當作擋箭牌,但她沒有辦法不听見念的聲音。于是她只有哭泣,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和痛楚,終于沒里力氣哭泣,于是她只有虛弱地被擁抱著,很用勁得,一下又一下地抽著鼻子。
她沒辦法看見面前的任何東西,她眼前的就只有一片血紅。于是她閉上眼楮,迎來一片黑暗。然而她一閉上眼楮,就立刻想象起念痛苦的面容,無奈,只能睜著眼楮,努力想著面前的白歐,想自己多麼無恥居然在還暗戀著別的男生的情況下喜歡上念,想自己多麼懦弱在這個時候只有讓別人來安慰……
她又想哭了,但眼淚掉不下來。她只有用干枯的嗓子尖叫,她想有這種方法,讓自己逃避一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鎖著的門開了。
走進來的是絕,那個帶著淒涼眼神的君王。
「士兵通報說,行刑結束了,所以你們可以去那塔上看看念。」他很溫和地笑著,立到一旁。
天離雙眼一亮,踉蹌地向門走去。
「你不去嗎?」旋剎拽住天離的胳膊,問絕。
「我相信念可以……可以活下來。」他依舊笑。
天離愣愣地望向絕。
「你憑什麼相信?你就只會相信而不給他任何幫助嗎?」旋剎似乎火了,他的聲音很冰冷,幽深的藍眸深處燃燒著烈火。
絕輕哼了一聲,瞥了旋剎一眼,波瀾不驚道︰「我相信念可以,因為他是我的兒子,他是太子,你懂嗎?」
那話語,深處凝結著無盡的悲傷。
旋剎不再理會絕,拽著天離小跑向高塔,白歐則在後面跟著。
天離此時,只是很明白地想著,自己要去見念。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腳在往哪里走,就像整顆愛著念的血淋淋的心髒都月兌離了體外,直奔向念的所在地。
撞開高塔前的守衛,旋剎沖了進去,然後他拎著天離,頂著**氣體以及血腥味,踏上盤旋的石磚台階。
一圈又一圈,一樓又一樓,終于,到了目的地。
推開刑房的門,只見滿屋腥紅。
雪白色的千真無力地坐在牆角,美麗的眸子,毫無感情地望只地面。
房間中央的十字架下,念一動不動地躺著。
天離看見這一幕的一瞬間,根本不敢相信。因為那根本不像是念,更像是一灘肉泥……
血,與模糊的肉,還有的骨頭,融合著,似乎在殘忍地笑。
然而那血水中,依稀可見金色的頭,以及,那件念經常穿著的雪白的襯衣。
旋剎慌張地想遮住天離的眼楮,可為時已晚,天離再也支撐不住,腳一軟,立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