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記憶就是一道好不了的傷口,多數人會為它疼痛得流淚,但又有一些人,會為之瘋狂地滿地打滾。
等不到末日
∼墮天的鎮魂歌∼
等不到末日(1)
「寶寶,起床了哦,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嬌柔的女聲,卻滿是活力,從門的那邊傳來。
「媽,就不能再讓我多誰一會兒嗎?」
眼楮很不情願地眨了眨,一個九歲的男孩,有些不高興地眯著眼楮在床上打量著房間。
這里,是她的寢宮,也是他幼年的暫住地。門窗有古色古香的木雕花,在床的對面,放著起裝飾作用的古箏,一切都顯得那麼華麗,除了他的生命。
男孩搖了搖腦袋,數著一二三跳下床來,蹭著拖鞋,有些沉重地進了洗手間。洗手間有一面很亮很亮的鏡子,他起初有些驚慌,但終是將腦袋伸了過去,仔細審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黑,黑瞳,臉頰上沒有任何活力,像是被燃盡的火柴頭。原本就沉重的心,變得更加陰郁,他很用勁地擰開水籠頭,將毛巾染濕,隨即很用力很用力地擦臉。
實在討厭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他用力地擦,就像是想把臉皮揭掉。
「再不吃早飯的話,飯就涼了哦。」月兒走過來,剛沖男孩微微一笑,便驚訝地望見了男孩邋遢的樣子。她握住男孩瘦小的手,打量著他被擦得紅腫的臉。
男孩悔罪似的低下頭去,不料月兒卻蹲,將他緊抱進懷里,咽嗚起來。
「寶寶,你永遠都是最棒的,你永遠都是媽媽最愛的兒子……」她很小聲地哭,將下巴擱在男孩的肩上。男孩很乖巧地環住媽媽的脖子,輕聲道︰「我知道,媽媽,我也愛你。」
嘴角滑過幸福的微笑,隨即,黑色的雙瞳里立刻閃過無邊的恐懼,男孩很惶恐地望著天花板,猛地閉住眼楮,盡量讓身體的顫抖不易被覺。
悲傷,恐懼,迷惘,傾斜而下,男孩忽然想逃,可又不知道逃向哪里……
月兒只哭了一小會兒,便將男孩抱到廳堂,廳堂里有一個圓圓的木桌,桌上擺著香噴噴的飯菜。
畢竟是小孩子性情,男孩腦中的不快很快煙消雲散,他撲過去,抓住一個饅頭,很開心地吃了起來,邊吃邊將**挪上了椅子。
月兒坐到男孩身邊,淡笑著望著男孩吃飯。
「果然,你還是很喜歡人類的食物呢……真奇怪啊,你居然完完全全是一個人類……」月兒似是呢喃著,語氣里多少有些驚訝。
一口饅頭立刻堵在喉管。
男孩抓著饅頭的手立刻停在嘴邊。
「果然……連媽媽都討厭這樣懦弱的我吧。」男孩撇了撇嘴,很慢地將一口饅頭咽了下去。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他沒有哭出來。松軟的饅頭,被很清晰地捏出了五指的印記。
「怎麼可能呢!媽媽只是隨便說說!媽媽只是奇怪而已……覺得沒有別的意思!」月兒一陣驚慌,她萬沒有料到男孩竟然如此敏感細膩,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要是,我是妖魔就好了不是嗎媽媽……這樣,我也可以保護媽媽……」
好害怕……好害怕……心里,真的很害怕……
「不過媽媽要相信我,我會努力變強的!」心里,根本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他卻那樣燦爛地對媽媽笑了。因為欺騙,忽然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羞恥感,可他什麼也不能說,那樣無所謂地笑著的他,只有努力忍住眼淚的份。
月兒望著男孩,似乎被饅頭堵住了,愣愣地不知道說什麼。
吃完飯,男孩就跑了出去,他沿著碎石子路,一直向深宮跑去。
他決定了,他一定要去,一定要……
黑色的,平凡無奇的男孩,那麼小,就像一個小點,在如此龐大的皇宮建築群里來回穿梭,終是迷了路不知東西。
于是他喘著粗氣,停下來攔住一個形容尚小的宮女,那宮女看起來沒比男孩大多少,所以男孩覺得對方應該很好溝通。
「請問你知道我父親的寢宮在哪里嗎?」男孩大汗淋灕,問得如此急促。
可宮女裝作沒听見,昂著頭走向一邊。
男孩一跺腳,就在他剛想開口問什麼的時候,背後隱約傳來了些許腳步聲。
「我還以為是哪個家伙那麼不要臉,明明沒有一點皇室血統卻叫陛下為爸爸,原來,是你啊。」伴隨著幾聲滿是輕蔑的笑意,幾個神色傲慢的少年站立到男孩面前。
男孩一陣哆嗦,眼楮望著地面。
居然,又踫到了……
那些少年,看得出是皇子。他們穿得極盡奢華,金色的綢緞以及油光亮的皮靴;而男孩,則穿著比宮女還不如的素色襯衣,腳上是一雙骯髒的布鞋。
其實男孩也很想穿漂亮的衣服,可是他不敢……就像他每天都不敢正視黎明的到來那樣,懼怕著,懼怕著別人說他不夠資格那樣奢華地活著……
「為什麼我們偉大的枯骨會有你這樣的敗類呢?真惡心,簡直一點法力都沒有!」其中一個皇子忽然伸長了手臂,縴長的五指打上男孩蒼白的面頰,男孩立刻倒在了地上,滿臉滿嘴的血。
「不要……不要……」男孩哭得很響,他驚叫著,雙眼滿是恐懼。
他徒勞地蹬著腳,用縴細的胳膊向後挪著身體,他逃不掉,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只要被逮住,就一定逃不掉……
「不要!」他尖叫,絕望地叫,但最終的結果,仍然無法改變。
他的衣服被扯裂了,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再加上了深深的血痕。他終是沒了叫的力氣,抬頭用黑色的眼楮望著藍天,將身體任憑喜好欺負他的兄弟處置。
他就這樣望著藍天,耳朵里滿是宮女幸福的鼓掌喝彩和兄弟們的獰笑。但他,卻懷著真摯的心,那樣期待能夠看見一只鳥,自由的鳥在藍天上飛翔……
為什麼會生在這里呢……他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但他幼小的心並不能給他答案。
其實男孩很慶幸,在被欺負完後,還能神智清晰。
他的兄弟們見他徹底沒了反應,也不再欺負下去,66續續離開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于是男孩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爬起來,卻大為驚異地望見,自己的面前,竟然還停留著一雙腳。
驚訝。
還沒結束嗎……
他顫抖著抬起臉,看到的,是綠瑩眸的夜。
「你這白痴!徑直向前走,就是父王的宮殿了!」夜憤憤地月兌掉自己黑色的外套,甩到男孩的面前,然後轉身離開。
男孩低頭,看了看那件外套,伸出小手想將那件華美的外套拉近點看,卻終是收回了手。
這個……是恥辱吧……
不要人家的施舍……
雖然還小,但他卻覺得那是他不該要的東西,所以他固執地不要。
徑直……向前走嗎……
夜……謝謝你……不過,既然你願意幫助我,為什麼當初,不願意與我成為朋友呢……
男孩很不確定地望向深宮所在的地方,步履蹣跚地,向那里走去。
除了屈服,就真的沒有後路了嗎……我想要,知道答案啊……
黑色的,裝滿深沉的眸子,在血液的點綴下,美得就像浩瀚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