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們同時叫道。
那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整座城市里面就只有我、馬利、葉好龍、康、愛蘭、桑迪、娜娜、杰弗拉八個人，其中七個已經在這里了；而外面那聲音，也不屬於杰弗拉，這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發音非常清晰穩定。
我和馬利、葉好龍三個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街上站著六個帶著面具、穿著全身盔甲的人；或者說，一個人和五個戰斗僵尸。
復活法術並不總是能夠成功的。人的身體由腦部控制，腦部又主要分為大腦、小腦、腦干三部分。腦干受損，人就會死，不可恢復；小腦受損，人也會死，同樣不可恢復；但如果大腦受損，人還可以保持一定的行動能力，但是思考的能力會大大下降，有的人不能辨別顏色，有的人不能說話，有的人完全失去記憶——就要看受損的位置。那些大腦受到嚴重損害、思考能力幾乎完全喪失的復活者，就是最初的僵尸。
僵尸的智力有高有低，以前教廷養過一具僵尸，他原來是帝國圖書館的館長。教宗為他做的復活不是很成功，導致他形狀和顏色辨別能力完全喪失，甚至分不清楚被子和椅子。你要跟他說話，他才知道你是一個人——但是卻對中央大陸的歷史如數家珍。作為僵尸，他一共活了二十年，為教廷提供了無數寶貴的歷史資料。這時候的僵尸沒什麼攻擊性。以前，至高神祭司們隨便地使用復活法術，並不介意一不小心制造出僵尸來，直到第一具戰斗僵尸出現。
教廷的一支軍隊在一次戰斗之後，一個至高神祭司復活了一個腦部受損的戰士，這戰士不能認人，記憶停留在戰場上他被殺的前一刻。結果他一復活就把復活他的祭司打成重傷，然後跑到村子里，把大部分的村民都殺掉了。這是大多數歷史書上第一具戰斗僵尸誕生的傳說。不過，事實上，這事到這里並沒有完，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當時那部隊被敵軍包圍在村子里，兵力本來就不足，死傷又很多，被那個瘋狂戰士殺過一遍以後就更多了——教廷的敵人都學會了在神官戰士們倒下去之後在頭部再施一擊，不讓祭司們有機會使用復活。於是當時的指揮官，一個高級祭司，下令讓祭司們用村民和神官戰士們的尸體制造這種能戰斗的僵尸。村民們沒有戰斗的技能，但是在激發出人類嗜血的本性之後，還是很好用的，他們不會害怕，不會後退，並且很容易制造，犧牲的話也不會造成指揮者的心理負擔。
以後，在許多次戰斗中，教廷都用過僵尸來做夜間戰斗力的補充。其他人都看到了僵尸是如何好用。到後來，其他神的祭司們，只要有這個能力都拼命制作僵尸做炮灰，魔法師們也用魔法制作僵尸。有一段時間，只要有戰爭就一定會有僵尸，直到教廷和暗黑神祭司們開戰。
暗黑神祭司信仰的是恐懼和破壞，他們的力量來源是月亮，所以只有在晚上他們才能發揮力量；而且隨月亮運轉的周期變化，月亮越圓，他們的力量就越大，沒有月亮的話，力量就很小。
暗黑神的信徒不多，畢竟沒有什麼正常人喜歡恐懼和毀滅。另外，暗黑神祭司們的力量又受到太多的限制，所以他們非常依賴僵尸作戰。為了和教廷作戰，必須盡量多取得僵尸，結果他們到處殺人以取得尸體。這麼一支軍隊當然不會是教廷的對手，但在他們被擊潰之前，一共有五十多萬平民被做成了僵尸。這些僵尸一共殺了上百萬人，這就是著名的「僵尸戰爭」。
這場恐怖的戰爭使暗黑神的名譽徹底敗壞，僵尸也成了無差別殺戮的代名詞。以後，誰要是在戰場上使用僵尸，就會被民眾們厭棄，所以包括教廷還有其他神的祭司和魔法師們，都不再制作僵尸了。復活術也變成了只有高級祭司才能學習的法術，只有偶爾被發現的暗黑神祭司還會堅持做僵尸，反正他們的名聲已經不能再壞了。
我也制作過僵尸，所以我能夠一眼就認出對面的六個人中有五個是僵尸。戰斗僵尸的皮膚、骨頭、神經和肌肉都經過強化，大部分痛感神經都被切除，所以他們的行動和平常人不一樣，即使只是站著不動，姿勢看起來也很別扭。
在街上站著的那五具僵尸，都穿著白色的盔甲；兩個拿著長槍，兩個拿著劍和盾牌，還有一個拿著弓，背著箭，肌肉發達，站位有序，顯然受過一定的戰斗訓練。不過最好的戰斗僵尸是用戰場上戰死的戰士的尸體制造的，他們有戰斗的經驗，知道怎麼樣互相配合，知道誰是價值比較高的目標；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混亂。
這里的僵尸是什麼意思？暗黑神祭司重出江湖了？暗黑祭司、魔鬼、教廷的敵人都湊在一起了，這就是說——升官發財的機會來了！以前在戰場之上，一個魔鬼的頭就值十萬枚金幣，一個入侵中央大陸月復地的魔鬼，再怎麼樣也值個二、三十萬的，我的太陽神徽章上起碼也能加幾條線吧？
（太陽神徽章，是頒發給有杰出貢獻的至高神信徒的勛章，正方形。最基本的太陽神勛章只在勛章上方有一個象徵太陽的圓形，太陽的周圍有象徵陽光的線，貢獻越大線越多。根據貢獻不同，勛章上也刻有不同的圖案︰劍象徵軍功，野人象徵傳教，書本代表研究和教育，十字象徵撲滅疾病，花冠代表行政。我的太陽神勛章上有六十三條線︰劍、書本和花冠，眼看十字就要到手了。）
「你是誰？」我向對方唯一的人問道。
我們這邊有一個魔法師、一個武術師、一頭火狼、一個至高神祭司，一個鑄劍師和一個見習祭司，比預定的多了一人，從來沒有配合作戰過。對方是一個暗黑神祭司和五具僵尸，實力不明。
那人月兌下面具，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很漂亮的男孩子，穿著一套暗黑色的全身甲，頭盔的孔隙中傾瀉著瀑布一般的黑發。但是，他眼楮深處那不易被察覺的地方，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我是月光.沃爾夫。」那人笑著說道，露出了兩排細細的雪白牙齒。他雖然在笑，但是眼里的恐懼絲毫未減，「暗黑神祭司月光.沃爾夫。」
「你是一個暗黑神祭司？」我說道。果然是一個暗黑神祭司，不過其實我並不能確定暗黑神祭司就一定是敵人。雖然僵尸戰爭是暗黑神祭司挑起的，但是在戰爭之前，暗黑神祭司和教廷曾和平共存過；而且，戰爭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知道這城市里的人都上哪里去了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不想告訴你。」月光說著，同時他那白皙的手搭上腰間的劍柄。他身體傳出非常厲害的死氣，周圍的魔法元素迅速死亡，這是暗黑神的力量，所以那城堡會這麼乾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只有一彎月牙，幸好這不是暗黑神祭司力量最大的時候。
「我是本城的治安官，我要以私闖民宅的罪名逮捕你。」月光拔出了劍，卻後退一步，那五具僵尸走上前來，看來他是想用僵尸來試探我們的實力。
「你是這里的治安官？」馬利一邊聚集魔法元素一邊叫道，「那這些僵尸是怎麼回事？」
「這些是我的軍隊！」月光淡淡地微笑著，眼里卻出現一絲猶疑，「拉瑪巴的法律並沒有禁止使用僵尸，你們想要拒捕嗎？」
「等一等，月光.沃爾夫？」我說道，這個名字好熱啊，我再仔細看月光的瞼，依稀能看出一個熟悉的輪廓，「你是銀狼佣兵團的那個月光？」
「你終於想起來了。」月光笑道。
「你怎麼在這里？」雖然看見了熟人，可是疑惑不減反增。
以前百年戰爭的時候，中央大陸上活躍著許多的佣兵團，他們以打仗作為職業；全面和平來臨後，佣兵們無事可做，不是解散，就是去自己心儀的國家做正規軍了。銀狼佣兵團，是一個主要由薩加人組成的佣兵團。他們的戰斗力是出了名的強，即使在和平之後，也能在大陸邊境月兌離了教廷保護的地方找到一些佣兵任務。薩加的經濟一向不怎麼樣，從薩加出來，想逃出貧困的人比回去薩加的人還多，所以銀狼佣兵團能夠一直生存下來，成為最後的佣兵團。
然後，因為中央大陸上人口過剩，教廷決定支持大陸邊境的開拓土地行動，教廷的軍隊進駐邊境——我的功勛就是這樣立下的——銀狼佣兵團終於徹底失業，在團長克林特（也就是月光的父親）帶領下回到了新月地區。我的父親——立志要統一新月地區的人，馬上就看到了這支軍隊的作用，於是用薩加伯爵，一個永遠都沒有出現過的新月王國的官職，和十萬枚金幣雇佣了克林特和銀狼佣兵團。
最初銀狼佣兵團的確十分賣力，借助他們的軍隊組織經驗，亞曼軍才沒有像其他那些沒有實戰經驗的軍隊一樣出什麼低級錯誤。而且，有了他們做格斗訓練的對象，亞曼軍戰士的單兵戰斗力算是挺強的。在歷次攻擊行動中，銀狼佣兵團也作為主力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月光。
但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克林特被愛蘭收買了，在愛蘭帶領著十二萬新月聯軍在亞曼城外伏擊亞曼軍之時，帶著亞曼軍里所有的薩加人臨陣倒戈，導致亞曼軍幾乎全軍覆滅。之後，我使用「至高神之祝福」，剩余的亞曼軍把新月聯軍幾乎殺光了，銀狼佣兵團運氣好，那時候正負責周邊警戒，只死了一半人就跑得不知去向了。戰爭之後，麻煩的事情一堆一堆的，我也沒空去管銀狼佣兵團的問題。原來他們跑到拉瑪巴了。
「我為什麼在這里？」月光眼中的恐懼浮了上來，不過又帶著一些歡喜，「這是我父親的決定，他怕你報復。我們逃出來以後，哪里也不敢去，新月地區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亞加王又那麼軟弱，我們只能去教廷勢力還不強的拉瑪巴。可是我們又怕被你發現，只能躲在大森林里面慢慢走，沒吃沒穿的，打到了野獸都不敢生火，茹毛飲血。」說到這里，月光搖了搖頭，「不過，在新月森林里，我遇到了我的老師——引領我發現自己信仰的暗黑祭司西瑞爾。」
「然後呢？」說話中，馬利和葉好龍都做好了戰斗準備，有他們兩個在，撐到天亮應該不是什麼問題。七年前有一個暗黑神祭司在新月森林里，這個情報很重要。
「我們終於到了拉瑪巴，父親大人用了二十萬枚金幣買了一個子爵，然後被派到斯夫蘭堡。」月光說道，「以後我們一直都在斯夫蘭堡待著。」
銀狼佣兵團主要是薩加人，用他們攻打和統治薩加的話，比較名正言順。而薩加是新月地區東邊軍事方面的主要支柱，拉瑪巴一直對新月地區虎視眈眈，這麼一塊肥肉送上門去，拉瑪巴王不要才怪！還要花二十萬買個子爵，實在是貴了，一個子爵公價才15萬，斯弗蘭堡也不算是什麼好地方。
「你們為什麼要召喚魔鬼？」我虛晃一招，試他一試。暗黑神祭司們一向和魔界有聯系，在僵尸戰爭快要失敗的時候還曾向魔界的暗黑神信徒求援；既然月光做了暗黑神祭司，那麼召喚一個魔鬼也沒什麼奇怪的，城堡里的爆炸大概就是召喚出了錯，那魔鬼還帶來了軍營病。那居民都上哪里去了？難道都被殺了滅口了？
召喚有兩種，一種是自己用召喚魔法制造生物，一種是真的從別的地方召喚生物，「別的地方」一般指的就是魔界。魔界並不是異界，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大陸而已。
「你見到我們召喚的魔鬼了？」月光愣了一愣，然後一臉後悔地說道，「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召喚這個該死的魔鬼。」
「那魔鬼是怎麼樣通過我們的防線的？」雖然說是召喚，但其實還是要用實體方式通過的，傳送門這種東西，只存在于神話中。飛過來的？從海上過來的？都不可能啊！在魔界和中央大陸接壤的地方，海陸空都有教廷布下的警戒網，我還參加了警戒網的設計。不過這警戒網針對的是魔族的軍隊，如果只是一個魔鬼，是有可能突破警戒網的。
「我不想告訴你！」月光的臉忽然扭成一團，悲哀地叫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個該死的魔鬼，把我們辛辛苦苦經營了七年的城市毀掉了！」
「是流行病嗎？」我問道，「魔族軍營病？那個和黑死病一樣的病？」
「該死的病！該死的魔鬼！」月光叫道，「大半年之前，我們忽然得到消息，說你已經離開了亞曼，我怕你是來找我們麻煩的——我們一直怕了七年，我們一直準備了七年！可是這個消息還是把我們壓垮了。在白天，我們絕對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們開了會，決心召喚魔鬼，結果竟然來了這麼一個家伙！」
其實暗黑神的信仰沒有听起來的那麼嚇人。他們認為恐懼是世界進步的主要動力之一︰對疼痛的恐懼使人時時小心，對疾病的恐懼發展出治療術，對貧窮的恐懼使人不斷奮斗，對未知的恐懼更是探索的動力，所以要常常保持恐懼之心，永遠不能驕傲，這倒是沒什麼問題。
但是，他們後來覺得，不但要保持自己心底的恐懼，還要保持別人的恐懼，他們認為教廷太強，已經失去了恐懼之心，遲早會失去理智的。在得到暗黑神的啟示之後，挑起了僵尸戰爭。
當然，這種狗屁理由我一向是不信的。根據當時的各種文獻，我認為，暗黑神祭司得到當時的中央大陸七強國暗中支持，因為七強國都對教廷壟斷權力不滿，於是暗中支持暗黑神祭司反對教廷；但是暗黑神祭司們最後居然亂殺人來制造僵尸，弄壞了名聲，結果各國不但不聲援，還落井下石通緝暗黑神祭司，暗黑神祭司就這麼變成了邪惡的代名詞了。
「結果城里的居民都染病了？他們在哪里？我有辦法可以治病！」這流行病不是被有意散播的就好辦了。
「沒用了，他們已經不需要治療了。」月光陰森森地笑著說道，「你忘了我們暗黑祭司最擅長制造什麼嗎？」
「你把城里的人都做成了僵尸！？」馬利大叫，「你這個混帳王八蛋！」
「他們反正是死定了，」月光嘆了口氣，說道，「讓他們發揮最後的作用不好嗎？」
「什麼最後的作用！？」馬利叫道，「你居然把——把各種妹妹，美麗的妹妹、妖艷的妹妹、活潑的妹妹都做成了僵尸，打擾死去的人，你根本就是罪不可赦！」
「而且，你做這麼多的僵尸，馬上就會被發現的，看到自己的臣民被做成僵尸，拉瑪巴王可不會高興的。」我補充道，「教廷也不會放任在中央大陸上出現一支僵尸軍隊的。要是說到打仗，你們全盛時期整支軍隊，上萬個暗黑神祭司都沒能打贏，你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懂什麼！」月光忽然憤怒起來，「好下場，我能有什麼好下場！那個該死的魔鬼把這該死的病傳出去的時候，我就沒有好下場了，整個城市的人染病，就會追查出爆炸、魔鬼、暗黑神祭司，最後追查到我身上，我能有什麼好下場？如果我沒有召喚這個該死的魔鬼，你來報復的時候，我會有什麼好下場？我是一個暗黑神祭司，對著你們整個至高神教廷，我能有什麼好下場？」說到這里，月光搖了搖頭，平靜了下來，「我現在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
「你管這個叫做破壞？」我說道。看來月光是弄錯了，殺人並不是破壞的目的，殺人只是破壞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