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下山,天色一絲一絲昏暗起來。有些野蠻人認為時間就是太陽轉動的滾筒,如果太陽停止轉動,時間就會停止。當然具有高度發達魔法文明的中央大陸是不會有這種荒謬觀念的,可是時間還有空間的本質是什麼,到現在還不清楚。
「大人。」斯蒂法妮忽然對我說話了,「沙迦會不會在拖時間等日落想逃跑?」
「逃跑?」我問道。
沙迦現在沒有至高神的眷顧,最多不過是一個不怎麼能打架的六十多歲老頭子罷了,要跑又能跑到那里去?「太陽下山,你們聖騎士和至高神祭司的能力不就沒有了嗎?」斯蒂法妮說道,「那沙迦就可以逃跑了。」
「我沒能力,沙迦也沒能力啊!憑他一個老頭能跑到哪里去?」我回答道。
「他還有魔鬼手下啊!」斯蒂法妮叫道。
「這個你放心好了。」彭尼插話說道,「附近有這麼多聖騎士,魔鬼再怎麼隱藏形跡,在五百公里之內都會被發現的,所以沙迦的魔鬼們絕對不能躲在沙巴克五百公里之內。而如果魔鬼從五百公里之外飛過來,那時候天都亮了,魔鬼正好自投羅網。」
「那沙迦到底想干什麼?」斯蒂法妮納悶地問道。
「還有一個小時就八點了。」我說道。
一個小時,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普通人大概能活五十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那一小時就是四十三萬八千分之一的生命。看起來不少,但是扣除吃飯、睡覺、洗臉、刷牙等時間,又剩下多少個小時呢?再扣除小時候不懂事的十五年,在扣除老得沒用無所事事的五年,又剩下多少時間呢?這一小時又佔多少分之一的生命呢?平時我是怎麼度過一個小時的呢?似乎走走路,看兩篇帖子,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為什麼這個小時這麼難過?我甚至有點想逃避,我想跑出去看看今天有什麼新帖子,真是荒謬,被審判的又不是我,我這麼緊張干什麼?這時候從外面傳來吵鬧聲,最後連神殿的隔音設備都沒用了,我們淹沒在一片雜音之中。
我走出神殿看看怎麼回事。勝利廣場上擠滿了人,有祭司、有聖騎士、有普通信徒、有商人,都聚集在廣場上了。
本來今天是他們慶祝勝利的口子,但風雲忽變,沙迦從抵抗戰爭狂的教廷高層勇敢信徒,變成了背叛至高神的墮落聖騎士。雜訊中有人呼喚沙迦的名字,叫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形成了統一的口號,響徹雲霄。
八點,終於到了。
沙迦說他的證據放在行政廳,於是菲利普和一隊神官跟著沙迦去拿證據。沙迦慢慢走出神殿,菲利普在沙迦身上加了一個辨識術,辨識術可以在人體周圍制造一個聖光可見的圓形區域,沒有至高神的眷顧,沒有聖光,這是用來分辨至高神眷顧的法術。
看見了在辨識術下一團漆黑沒有聖光的沙迦,大家都知道他真的被至高神拋棄了,有的人大哭起來,有的人拚命叫喊,似乎都不願意相信。
不論是出神殿、被放法術,還是現在,沙迦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帶著菲利普穿過勝利廣場來到行政廳,沿著行政廳那外露的樓梯一層一層向上走著。雖然沒有說話,但可以從他的汗腺分泌、瞳孔收縮、心跳頻率等等蛛絲馬跡看出他的心情變化。走出神殿的時候沙迦非常沮喪、非常傷心、非常緊張、非常彷徨,走過勝利廣場之後,他已經平靜下來了,走上行政廳時,甚至有些從容不迫。也許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會比較安心吧。
行政廳是沙迦最熟悉的地方了。沙迦慢慢地向上走著,我覺得他甚至慢慢變得高興起來。沙迦帶著菲利普等人走進行政廳的保險庫,過了一會兒又出來了,手里多了一只盒子,沙迦繼續向上走,一直走上行政廳的天台。「龍切爾的子民們,你們相信我嗎?」沙迦向著廣場上的民眾叫道。
(行政廳的天台本來就是向勝利廣場發表演說用的。)下面的人愣了幾秒,接著就有人叫︰「相信,相信!」雖然叫的人不多,但聲勢也不小。
「怎麼,只有這麼一些人相信我嗎?」沙迦叫道。
叫「相信」的人更多了,但大部分人還是沉默不語,畢竟沙迦被至高神拋棄是鐵一般的事實,要至高神信徒相信一個被至高神拋棄的人,比登天還難。
「我打倒了剝削你們血汗錢的龍切爾王,我設計了這里的政治制度,我帶領你們走向富裕的道路,我保護你們免受教廷的盤剝,你們享受著世界上最富裕的生活、最豐足的商品,現在我說了一句謊話你們就把我拋棄了?」沙迦叫道。
「打倒龍切爾王並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設計政治制度的也不只你一個,富裕的生活、充足的商品,都是龍切爾人民流血流汗掙回來的。你的貢獻的確很大,但也不是說沒有你就不行了。現實證明,誰背叛了至高神,誰就背叛了人民群眾。」菲利普反駁道。菲利普是沙巴克本地人,在龍切爾享有崇高的聲望,要不然教宗也不會讓他來牽制沙迦。
「你們真的不相信我嗎?」沙迦不管菲利普,只是向廣場上的民眾大叫。
「不相信!」在菲利普的鼓勵下,終於有人這麼叫了。
「背叛者!」一開頭就很難回頭了。
「墮落聖騎士!」也有人這麼叫。
「去死吧!」
沙迦平靜地說道︰「那些咒罵我的人,歷史將會證明你們……」然後沙迦打開了手中的盒子,表情忽然變得猙獰無比——「是對的!」
大量的魔法元素從盒子里面涌出,掀起的風暴把菲利普和神官們吹得東倒西歪,廣場上的民眾齊聲吶喊,地面忽上忽下的強烈震動,把廣場旁的房子全部震塌,接著風暴向四周刮去,把周圍的碎石刮了起來,圍著勝利廣場建起了一道四、五米高的圍牆。接著一道帶著火焰的明亮藍光從盒子里射出,很快地散射開來,形成一面橢圓形的光幕。
一只黑色的魔鬼從光幕中飛出,渾身盔甲,雙手拿著一把巨劍,降落在沙迦身旁(沙迦真的和魔鬼勾結),接著又是一只(這些魔鬼是從哪里來的?),接著又是一只(沙迦想干什麼?),接著又是一只(現在應該怎麼辦?),接著又是一只(我在碎石牆之外,我現在絕對不是魔鬼的對手),接著又是一只(圍牆里有很多無辜平民和戰友),接著又是一只(他們人數很多,但絕大部分手無寸鐵),接著又是一只(和我一樣,聖騎士和至高神祭司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戰斗力),接著又是一只……一共出現了十五個魔鬼。
十五個魔鬼,如果再加上一些輔助兵種,就是魔軍里相當於我們主力中隊的編制,我們通常把他們的戰力換算成一百名騎士或者聖騎士,十幾名魔法師或者祭司,再加幾百名民兵炮灰組成的部隊。
菲利普和其他天台上的神官被魔鬼抓住了。在這里炮灰很多,但是沒有騎士,也沒有能施法的祭司,本來聖騎士可以撐場面,但偏偏沒有多少聖騎士帶了武器。
「鼓掌吧!我的子民們,為了你們看到的奇跡。」沙迦對著勝利廣場的平民大叫。
「這是魔界魔法技術的結晶,一個連接魔界和中央大陸的空間傳送門!」
空間魔法傳送門?教廷每年都花費數百萬枚金幣研究空間魔法和空間法術,可是距離實用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魔界的魔法技術水準雖然說不錯,但也沒有比中央大陸高到哪里去,他們這麼快就做出傳送門了?如果這是真的,那就麻煩了。傳送門意味著魔軍可以在任意時間、任意地點集結,還能獲得將近無限可靠的後勤供應。我軍所有的戰術總結都會失效,面對著魔軍的進攻,除了據點死守之外別無他法。那時候教宗不要說進攻魔界,不要被魔界佔領就應該偷笑了。
「你到底想干什麼?」菲利普顫抖著問道。
「干什麼?干所有生命都想干的事情,活下去!」沙迦說道,「你以為我是那種高喊著︰『我沒有背叛至高神!』然後自殺的蠢才嗎?」
「你要逃跑就逃跑好了,把魔鬼叫出來干什麼?你這是侮辱至高神的聖地……」菲利普說道。
「我也很想直接逃跑,可惜這個傳送門還不太方便。」沙迦大聲說道,「現在這只是一個單向的傳送門,只能從魔界到這里,不能從這里到魔界。要把它變成雙向的,我才能跑啊!」
「要變成雙向的也很簡單。」一個魔鬼插嘴說道︰「只要讓傳送門吸收三千個痛苦哀叫的靈魂就可以了。」
(痛苦哀叫的靈魂?越來越難明白了,所謂的靈魂和空間魔法有什麼關系?)「你……你們要殺三千個人……」菲利普哀叫。
確實,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很難組織有效抵抗,要是魔鬼下來肉搏,我們還能踢他、咬他,要是他們都待在天台上放魔法……不敢想像。我最多只能放兩個聖光盾幫他們頂一下,其他聖騎士祭司大概能湊出五、六個聖光盾。
廣場上被圍住的大概有三萬多人,雖然他們一直很努力地爬牆、鑽洞,但那碎石牆做得很好,又高又陡,還有尖銳突起,一不小心就會受傷,能跑出去的沒幾個。來支援的巡邏隊(里面有魔法師)大概二、三十分鐘後到,其他正義人士、志願軍什麼的也會陸續趕來(特別是商隊的護衛,有些護衛很厲害,而且正義感也強),但他們大概對魔鬼也沒什麼辦法。
「所以,為了我的命,你們去死吧!」沙迦大叫著。
魔鬼們一起丟出火球,我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丟出了一個聖光盾,擋住了三顆火球,另外還有人放了魔法護盾,擋住了一顆,有十幾名聖騎士和祭司聚在一起放了一個群體的聖光盾,擋住了五顆,但還是有七顆火球在人群中爆炸,慘叫聲四起,焦肉氣味頓時充斥了整個廣場。
所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我剛才這麼一出頭,馬上就把魔鬼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那個聖騎士!」兩個魔鬼大叫著向我飛來。
「那個就是曾經羞辱了整個魔界的懲罰之聖騎士,不要殺他!活捉他!」沙迦叫道。
听到沙迦的叫喚,那兩個魔鬼把手中已經準備好的法術撤銷,在天上繞了一圈,準備好另外一個魔法沖過來。這時候其他魔鬼又放了幾顆火球,死的人越來越多。
有的人爬牆逃跑,有的人挖洞把自己埋起來(顯然瘋了),有的人在聖騎士和祭司的組織下沖向天台,準備肉搏。可是我沒空去幫助他們,兩個魔鬼正向我飛來。(早知道這樣,剛才我就應該用隱身,然後悄悄模到執政廳天台,把剩下的聖光放到那個傳送門上去,那傳送門再怎麼高級也是一個魔法,應該會被聖光打斷……然後就等明天其他人為我報仇了。)那兩個魔鬼一個藍、一個黑,藍的那個身上的魔法元素十分濃厚,黑的那個卻不怎麼樣,但佩戴著戰神聖徽,看來像是一個戰神的祭司或者神宮。藍魔鬼身上的皮膚藍得發暗,再加上那奇怪的皮表血管紋路、暗淡渾濁的眼楮,都是經常被電擊的癥狀,這說明他其實是一個電系的魔法師。至於戰神的祭司,通常都是對己方使用一些鼓舞士氣、加強防御之類的輔助法術。戰神祭司的直接攻擊法術不多,但免疫法術很多,在魔鬼看來,大概是用來抵御我們中央大陸那些奇奇怪怪的法術或者魔法的。
我剩下的聖光還夠放一個隱形,像這種情況放隱形已經沒用了,那兩個魔鬼只要在我附近放個殺傷魔法,我立刻就掛。(因為沒有聖光做聖光盾了,身上這套盔甲的防御力實在是……)正思考著,那兩個魔鬼已經來到我身邊,我計議未定,正想投降(他們應該不會殺我,熬到天亮就好辦了),忽然想起自己那一身的極品裝備,立即有了對策。
我身上共有一枚藍寶石胸針(價值六萬二千枚金幣),上面的魔法是發光,一枚紫水晶戒指(八萬枚金幣),可以發出輕微閃電,一枚鑽石戒指(四萬二千枚金幣),魔法是吸收水汽,一枚翡翠戒指(十萬枚金幣),魔法是防止探測,一串黃寶石項鏈(十八萬枚金幣),還有一件聖騎士甲,可以反光和自動調節溫度。
我抬起手,把自己身上為數不多的魔法元素注入紫水晶戒指,一個聲勢浩大,但實際上殺傷力不高的閃電向黑魔鬼射去。黑魔鬼想也不想,就來了一個電系免疫。電系免疫雖然是一個法術,但需要通過魔法元素發揮作用,而聖光可以控制魔法元素——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擴大那個法術的範圍,使它作用到自己身上,這樣我就可以免疫閃電了。
戰神法術里面沒有麻痹神經的法術,免疫閃電之後,他們想不殺我而把我俘虜就很困難。藍魔鬼大概會用水魔法把我困起來,到時候我再用那個能吸收水汽、和水魔法元素的鑽石戒指……
這時候,天空中的藍魔鬼對黑魔鬼抱怨了一聲,黑魔鬼慚愧地低下頭……接著一頭向我撞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我撞得飛上半空,在真刀真槍的戰斗中,果然靠小聰明是不行的。
我本來還想利用戰神祭司和魔法師戰斗習慣的不同,靠發光和防止探測讓他們兩個使用免疫傷害,然後我就可以乘機溜掉。但是我忘了戰神祭司同樣崇拜肉搏,而魔鬼也很喜歡肉搏,結果就被人一頭撞成這個樣子,好在他沒用角撞,不然我現在已經死了。
在我摔下地之前,一發火球越過我的身軀向魔鬼打去,接著我摔到了地上,忍著頭昏眼花我勉強看見二狗子(馬利)和娜娜還有一群魔法師正趕過來。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我血管破裂肌肉無力,骨頭也斷了好幾根,站也站不起來,只能看著別人打架。
這群魔法師一看就知道是沒什麼實際戰斗經驗的高級法師,一個個都在自己身上加了十幾二十個魔法護盾,有冰護盾、火護盾、空氣盾、真空護盾什麼的,這樣雖然耐打,沒有了普通魔法師害怕近身肉搏的缺點,但是自己周圍魔法元素過多,不但使用魔法的時候很容易失敗,萬一魔法元素沒控制好就會被魔法反噬。
這在對付魔鬼的時候很不利,就算是專門的格斗型魔鬼也會放一些簡單魔法,像那個黑魔鬼是一個戰神祭司,用火球轟人的時候一樣很厲害。還不如和魔鬼們拚人數,一人用一個快速的大殺傷力法術,比如水分抽取之類的。
雖然這種不能使用召喚的魔法命中率很低,但中了就是秒殺,不中就準備下一個法術(也就是等死),這樣拚著死三、四個人應該可以把這兩個魔鬼做掉了,反正沒傷到大腦的話,到天亮就能復活,有什麼好怕的。
(水分抽取,以水魔法元素的特殊排列形成對水分子的強大吸引力,可以把生物體內的水分瞬間抽乾。)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魔法師和魔鬼已經打了起來,藍魔鬼扔了幾個閃電過去,都被魔法護盾擋了下來,接著魔法師們使用了一個群體魔法「幻覺」——幻覺是使用魔法元素制造虛擬圖像。在這里魔法師們制造了一個森林的幻象,使那兩只魔鬼看不見我們,但我也看不見魔鬼們了,因為我也進入了幻象中。
我仿佛真的進入一片古老森林,到處靜悄悄的,古樹參天,濃蔭蔽日,芳草如茵……
不對,古樹下面不可能有綠草的,樹太高,樹葉就會把陽光遮住,下面沒有陽光自然也長下出草來,最多就長一些苔蘚、地衣什麼的。
把對手困入幻象中,使其不能在戰斗中發揮作用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但也不應該用這種騙不了人的幻象。再說他們不應該用幻象去對付戰神祭司,戰神祭司有一個法術就是專門用來破幻象的。
果然,接著我就听到慘叫聲,然後幻象解除,那一群魔法師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只剩下二狗子(馬利)和兩個魔鬼周旋,看來「幻覺」魔法被破了之後,他們失去了對自己魔法護盾的控制而被反噬了,果然是一群廢物。
二狗子(馬利)不斷地跑來跑去,噴出火焰,可是那一點火焰對魔鬼沒有什麼作用,沒幾下二狗子(馬利)被踢了一腳,昏倒了。
我聚集起剩下的聖光,勉強站起來,準備自爆,要把那兩個魔鬼一起引過來才好,所謂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能賺一個的時候,誰也不想只保本就算了吧?不知道沙迦有沒有和他們說過自爆的事情,如果他們不知道的話,不如等到接近了沙迦以後再用自爆,這樣說不定能賺四、五個。我正這麼想的時候,腦袋忽然一痛,就昏了過去。
我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醒了過來,這是我體內的生理時鐘告訴我的,當然天上的月亮、周圍的環境也告訴我同一件事。我這麼有空去注意這些細枝末節是因為我動不了。
我體內的聖光被完全抽出,剛才準備自爆用的氣體也被放光,渾身上下都被牛皮索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身體上還被放了石化。石化當然不是說我被變成了一塊石頭,石化只不過是麻痹了我的脊椎神經,然後用魔法把我渾身的肌肉都弄成僵硬狀態,讓我自己和別人都覺得我已經變成了石頭而已。
我努力地轉動眼球看周圍的情況,這是我唯一能夠做的動作了。我現在在行政廳的天台上和沙迦還有那十五個魔鬼在一起,周圍則是數十個正操著桌腳、折凳、小樹苗什麼的向魔鬼們進攻的勇敢戰士。
他們舍命掩護廣場上的平民逃跑,但魔鬼們太強,輕輕松松地一劍下去就把一、兩個人砍倒,另外還有時間蓄積魔法元素,使用魔法殺傷廣場上的人群。
「快三千個了。」沙迦在我旁邊說道。
他站在傳送門旁邊被那十五個魔鬼守護著,沒有人能夠打到他這里,要不然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他是怎麼被人群圍毆的。
「誰能說至高神是最強的神,他連自己的信徒都保護不了。」沙迦輕蔑地說道。
「一切都是至高神的旨意!」仿佛回應沙迦的疑問,廣場上傳來凱力的聲音。
「我們太過軟弱,以致受到這樣的懲罰!」凱力的聲音充滿了穿透力,仿佛他就是真理的化身,在這血腥的戰場上分外有誘惑力。「每一個信徒都說過,至高神不是無所不能的;每一個信徒都認為,至高神在夜里軟弱無力!」
「這不是廢話嗎?」沙迦說道。
「所以我們懷疑至高神的力量,我們認為我們的神只有在白天才能發揮力量。所以我們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身分!」凱力叫道,「至高神總是在那里,我們總是神眷之子,我們至高無上!」
「那個家伙瘋了嗎?」沙迦皺著眉頭向我問道,當然我也不可能回答他。
「至高神的神力無所不在,只要誠心祈禱,至高神的神力一定能穿過黑夜,到達我們身上!」凱力說道,「只要誠心祈禱,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們;只要誠心祈禱,魔法只不過是狗屁垃圾;只要誠心祈禱,刀劍算什麼東西;只要誠心祈禱,魔鬼只不過是地精螞蟻。」
「至高神已經向我們展現過無數奇跡,今天他也一定能拯救你我!」凱力的聲音越來越高,「我們用不著逃跑,我們用不著躲避,和我一起祈禱吧!至高神一定會給我們奇跡!」
「至高神在上,吾乃是您的信徒……」說完,凱力真的祈禱起來。
凱力的聲音是那麼地有感染力,越來越多人加入了祈禱的行列。首先是像桑迪這樣的狂熱祭司,然後是一些狂熱信徒、那些受了傷,動不了的人、身矮力弱、擠來擠去都擠不到牆邊的人,還有被嚇壞了,動也動不了的人在絕望之下也加入了祈禱的行列。
祈禱的人越來越多,祈禱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連那些可以跑出去的人,還有跑過來準備支援戰斗的人也加入了祈禱的行列,「煩死了!」領頭的魔鬼這麼叫著,向凱力扔過去一顆火球。
接著,所有的魔鬼都向凱力扔火球,十五顆火球卻在離凱力還有五、六米的地方一起消失——是聖光盾!凱力使出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聖光盾。緊接著,我覺得聖光注入了我的身體,我覺得自己恢復了知覺、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恢復了力氣,一片陽光灑在我的頭上,帶來了至高神的力量。
現在是晚上十點鐘左右,一片陽光灑在我的頭上!這樣的事情並非不可能發生。我知道在南極或者北極,一年中有半年是光亮的,有半年是黑暗的,在冰之國最北的地方,雖然那里還沒有到北極,但也常常晚上十一、二點太陽才落,而清晨一、兩點太陽又出來了。
但沙巴克既不靠近北極也不靠近南極!沙巴克在中央大陸南端,要說離赤道還比較近。晚上十點的時候,至高神應該在照顧另一個半球才對。
我望向天空,這一股陽光就像是探照燈一樣從天空撒落,精確無比地照在勝利廣場上。
沙迦跪了下來,慘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傳送門在聖光中漸漸消失,沙迦把心一橫,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
未完成的傳送門里面充滿了時空亂流,有絕大可能會把里面的生物撕碎。可是如果留下來,沙迦就死定了。魔鬼們沒能下決心,困在天台上,耗盡了魔法元素之後,被充滿了仇恨的人群淹沒。在陽光照耀下,凱力猶如一尊代表光明的塑像般閃閃發光。這是活生生的奇跡,陽光繞過了星球的另一面,到了沙巴克上空,給我們帶來至高神的力量。
至高神無所不能,我臣服在至高神的神力之下。
每一個人都在歡呼我們打敗了「大魔頭」沙迦,昨天的英雄變成了所有罪惡的根源。
但是,事情真的就這麼簡單嗎?回想起這些天來的遭遇,我對教宗和沙迦在這場政治斗爭中使用的策略有了更深的認識。教宗雖然沒有出場,但始終掌握著主動權,沙迦和魔鬼合作這件事情本身,就足夠讓他身敗名裂了。
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教廷的敵人未必就是至高神的敵人,至高神從來沒有對魔鬼表示過敵意,和魔鬼聯手打擊同胞(即使對手是暗黑神祭司),在中央大陸是不可接受的,但在至高神眼中卻未必如此。
對魔鬼的強烈憎惡來源於教廷數十年如一日的宣傳,在現在這個和平年代其實沒有現實性基礎,我們和魔鬼實際上沒有根本的利益沖突。教廷需要邊境的土地,魔鬼們也想要,僅此而已,這種矛盾並不比教廷和游牧野蠻人的矛盾大,而眾所周知,教廷經常和游牧野蠻人合作。
如果教宗直接揭露沙迦和魔鬼的關系,那麼沙迦就可以宣傳魔鬼實際上並不是我們的敵人,沙巴克人甚至龍切爾的人都可能接受這個觀念。而除了這個,教宗並沒有其他罪名可以安排到沙迦身上。
首先凱力指控沙迦在九年前屠殺圭亞那平民,沙迦已經證明過這是無可奈何之事,那時候他還沒有失去至高神的眷顧,證明他沒有說謊。
後來愛蘭說她在沙迦的支援下向我報復,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付政治對手的棋子總是越多越好,每個人都這麼做。最後,愛蘭說沙迦偷運魔鬼進入中央大陸,這也沒什麼大下了,我們必須獲取魔界的資訊,和魔鬼接觸是必要的。
(這個和我從月光那里獲取的情報不符,不過這里大概是月光弄錯了,從種種跡象看,月光在暗黑神祭司中的級別並不高,大概他老子經常騙他的。)愛蘭還指控沙迦讓魔鬼研究對付至高神祭司的瘟疫,首先她沒有拿出任何證據,然後研究瘟疫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教廷還經常研究僵尸快速制造方案呢!然後就是指示魔鬼散播瘟疫了,這才是致命的指控,但愛蘭同樣沒有拿出任何證據。
散播瘟疫可能是克里特的主意,可能是意外,當然更可能是魔鬼自作主張。愛蘭從來沒有得到過至高神的眷顧,她的話並不是完全可信的。當沙迦懷疑愛蘭證言的可信程度時,凱力並沒有正面回應。
桑迪的指控非常有力,他不會說謊。但問題是,他看見的是什麼?他看見沙迦和魔鬼聯手襲擊暗黑神祭司的僵尸軍隊,另外還听見了一段談話,僅此而巳。
那段談話的內容模糊不清,說的「暗黑神祭司失敗」,可能說的是散播瘟疫的計劃失敗,也可能是在說控制暗黑神祭司失敗。
至於那個讓教宗下台的計劃,計劃滿地都是,作為高層,誰都有無數計劃,有些匪夷所思的程度比那更高,教廷甚至有投靠魔界的計劃——萬一中央大陸再一次進入冰河時期,我們就會這麼做。
沙迦這個人情緒外露,容易激動。彭尼他們宣傳魔鬼的可惡之後,沙巴克人對魔鬼的憎惡又一次達到了高峰,在這個高峰中暴露沙迦和魔鬼的關系(愛蘭和桑迪的事可能是真的湊巧踫上的),讓沙迦在激動中否認和魔鬼的關系——這就是說謊了——然後沙迦失去至高神的眷顧。
前面所有的指控,包括屠殺平民、散播瘟疫等自然都被默認為事實。但實際上只要想一想,就不難發現對沙迦的幾項指控中,沒幾樣站得住腳的。
這是教宗的策略。沙迦只是說了一個謊,就變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失去了名譽、失去了地位,龍切爾也會遠離他設定的道路。看著現在高呼「至高神萬歲」、「教宗萬歲」的人群,現在教宗要重組聖騎士團,哪一個聖騎士會說一個「不」字?教宗要菲利普把龍切爾建設成和其他教廷聯盟一樣的國家,誰能說一個「不」字?教宗要軍費攻打魔界,誰會說一個「不」字?沙迦所有的努力全部化為烏有。(雖然按照他最後做的事來看,他是活該。)到最後,沙迦要逃跑的時候,至高神展現了他的奇跡。
教宗掃清了他面前的所有障礙,至高神的奇跡始終還是為教宗服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