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彌漫著蘇打水氣味的長廊,迎面走來的都是面帶口罩神色匆匆的醫護人員。他們在一身白色戎裝的包裹下顯得純潔無比,如同一只只無翼天使般不辭勞苦的奔走在手術室與病房之間,日復一日的履行著醫院對全國人民許下的莊重承諾︰救死扶傷,錢坑光。
我站在6o3病房門外,猶豫了很久,因為腦袋里裝滿了困惑。
我不禁捫心自問︰為什麼我總是在病床上才能見到我思念的姑娘呢?從前,我決定忘掉林琳的時候,迎來的是躺在病床上的沈妙;現在,沈妙離開我之後,等待我的又是身在病房里的林琳。
我又想︰為什麼牛頓可以解釋一個落地的隻果,而我卻解釋不了兩個呆在病房里的姑娘呢?不知道牛頓能不能解釋,真想向他請教請教。
我推開門,一個縴弱的身影在對面牆上的鏡子里綽綽可見。往里走幾步,看見她抱膝坐在床上,身著一襲藍衣,抬頭看著窗外飄忽而過的雲朵,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站在她身後,想象著她此刻的容顏跟我記憶中的模樣會不會很好的重疊;想象著這個令我魂牽夢繞的姑娘在看到我時會不會露出訝異的笑容;想象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會不會是「親愛的,你終于來了」
我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仿佛沒有察覺,只是看著窗外,一動不動的。
我輕輕喚了一聲︰林琳,我來了。
她回過頭來,茫然的看著我,雙眼曠若原野。片刻之後,她似夢初醒,臉上漸漸綻開笑容,囁嚅道︰林琳,真的是你麼?
我猛打了個冷戰,以為自己听錯了,于是小心地問︰林琳,你叫我什麼?
她沒有理我,只是伸手模了模我的臉,眼淚婆娑地說︰林琳,你瘦了
我覺得事情有些反常,就抓起她的雙手,沉聲問道︰我是林琳,那你是誰呢?
她「撲哧」一聲笑了,繼而神色凝重地說︰林琳,我是二小啊,你不認識我了麼?親愛的,你這是怎麼了?
說完,她撲倒在我懷里,淚如雨下。我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更不知該如何做出反應,只好假裝憂郁的沉默著。
過了半晌,她恢復了平靜,俯在我耳邊悄聲說︰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話未落音,她卻突然像觸了電一樣「咻」的彈開了,身體劇烈的顫抖著,雙眼布滿了恐懼地說︰林琳,你快點帶我離開這里。醫院里有鬼,醫生和護士都是鬼變的,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他們摘下口罩露出尖尖的牙齒,圍成一圈站在我床前,不停的抓我咬我,一點一點吸干了我的血我好害怕,我們離開這兒吧
這時,門被推開了,外面進來幾個護士,跟在後面的是林琳的媽媽。林琳看見她們,嚇得出一聲怪叫,面色慘白的跳下床,猶如一只受了驚嚇的羊羔躲在牆角瑟瑟抖。
護士們不為所動,依舊步步逼近,看不出在口罩後面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她們不緊不慢的進行著準備工作,一人取出注射器吸入幾小瓶藥液,另外兩人向林琳走去。林琳出聲聲尖叫,惶恐地往後退著。
我于心不忍,正要起身阻攔,林琳的媽媽拉住我說︰孩子,你不要這樣,林琳病了,她需要治療。
我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往後退了幾步,遠遠的看著她被抬到床上。盡管她拼命的掙扎,但幾乎無濟于事。護士們撩起她的衣袖時,她無助的看著我,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林琳,我不想打針
手持注射器的護士無動于衷,她拿起藥棉向林琳走去。
林琳的哭喊聲漸漸孱弱,也不再掙扎,只是低聲哀求護士︰求求你了,我不想打針,求求你了
最後,她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打完針之後,林琳沉沉的睡去。我現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紅色的小斑點,走近一看,原來是每次扎過針後留下的血痂。
看她受這樣的苦,我覺得很難過。
在病房外面,我跟林琳的媽媽聊了幾句。
她說︰林琳的身體狀況很好,大部分的記憶都沒有問題。只是有一點很嚴重︰她把自己當成了你,從而把一些幻想加入了記憶中,精神就出現了問題。
我說︰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她說︰大概三個月。
我說︰每天都打針麼?
她說︰嗯,一天6次。
我低頭想了一下,說︰三個月是9o天,一天6次,9o天是次,次就是個傷口,每個傷口都是鑽心的痛。
我來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他告訴我︰這種事情其實不難理解,當一個人過度的思念另一個人時,她就會在潛意識里把自己想象成了那個人,這就叫寄托。
我說︰以前有過這樣的病例嗎?
醫生說︰沒有。
我說︰那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醫生說︰從電影里。
我說︰電影里也含有病理麼?
醫生說︰對。當一件事情無法用科學解釋時,就只好用藝術來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