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小虎出了山莊,卻不知往何處去。鳴鳳樓易了主,冷鳳兒一年前就搬去京城。困居地下時,多少次夢想一日得月兌生天的喜悅,也多半是因為有這些朋友,可此刻處身這有愛有恨有喜有悲的人世紅塵,想見的人幾乎都見到,一切卻都離他遠去了。
回到城中,結了店錢,牽出大青馬騎上,晃晃悠悠地出城,信馬由韁。
江南梅雨季節,天灰蒙蒙,沒完沒了的雨下個不住,仿佛飄在了他落寞的心里。
一片杏林,杏花正開,白色的、粉色的,小小花瓣點綴枝頭,細雨中花**滴,分外鮮艷。
林間一藍底黑字的酒幌飄搖在風雨中,招呼著行客。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可惜少了牧童。」他話音才落,一嬌脆細細聲音道︰「叔叔,幫我摘枝花好嗎?」
連小虎低頭,一頭戴小斗笠地小小姑娘仰頭望著他。
小姑娘不過三兩歲,兩只黑黑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白白粉粉地小臉,十分秀氣可愛。
「小姑娘,你要哪一枝?」
小姑娘見他應允,十分高興,墊起腳尖,指道︰「叔叔,我要那一枝。」
連小虎將那樹梢的一枝杏花掐下,摘下一朵,插在她鬢邊。
小姑娘笑的花一般,道︰「謝謝叔叔。」搖著那枝杏花一跳一跳的跑去。
連小虎有些呆,煙雨中仿佛又見戀人摘花的情景︰「這江南的插花我可沒學好,不然的話,一簇白菊,兩抹綠意,置在榻前,真是雅淡至極,你說對不對?」少女輕巧的身姿穿梭在花叢間,潔白縴細的手指摘下一枝又一枝白菊。
這美麗的花兒,春雨停歇的季節就要凋謝,在她短暫的生命里,卻開出最美的色彩。物尤如此,人何以堪!
「妮妮,你又摘花,你媽知道了,看不打你。」
「哼,我媽才不打我呢。她也看不到呀,她給王大娘漿洗衣裳呢。」小姑娘說著,沖進店的連小虎做個鬼臉。老板娘忙招呼道︰「客官,坐。用些啥?」
「二斤牛肉,兩只肥雞,一壇老酒。」
老板娘愣了下,轉臉笑道︰「這就好。」
連小虎見小姑娘坐在凳上搖著那花玩,道︰「妮妮。」
小姑娘兩個黑眼珠馬上一轉,道︰「你怎麼知道我叫妮妮?」
連小虎笑道︰「我會猜。」
「哼,我不信,你騙人。」
「你不信你小聲說一句,我還能猜出。」
小姑娘 地跑到櫃台後,道︰「我說了,你猜不出,你可就輸了。」她說著,趴在老板娘耳邊耳語道︰「張大娘,就是他給我摘的花,媽媽要打打他。」說罷,咯咯地笑著跑回來趴在桌邊,道︰「你猜。」
老板娘將牛肉、肥雞、老酒上來,道︰「小妮,別煩客人。」
「不嗎,他說要猜的。」
連小虎笑道︰「你說的是‘張大娘,就是他給我摘的花,媽媽要打打他。’是不是?」
小姑娘瞪著黑眼珠滴溜溜地盯著他。
連小虎笑道︰「妮妮,你想吃什麼,叔叔請你吃。」
小姑娘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兩只小辮直甩,道︰「我吃過了。」
小姑娘退到一邊又去搖那枝杏花,但眼光不時覷連小虎兩眼。
連小虎笑笑。他正吃著,小姑娘不知何時又趴在桌邊十分好奇地盯著他吃。
連小虎道︰「妮妮,想吃嗎?」
「叔叔,你一個人能吃了這麼多?」
「你想吃?」連小虎撕下雞腿遞給她。
小姑娘先搖搖頭,又點點頭道︰「你比我家大白還能吃。」
「你家大白?」
「就是我媽養的大肥豬,我叫它大白。」
連小虎一口酒沒差點噴出來。
張大娘一把將妮妮拉過去,抱歉道︰「客官,小孩不懂事,客官別計較。」
連小虎道︰「是極是極,叔叔和你家大白飯量不相上下。」
「什麼叫不相上下?」小姑娘還要問,一荊釵布裙女子從店外進來,道︰「妮妮,你又跑張大娘這玩了。」
張大娘一見,忙拉著她娘倆出來店外,俏聲道︰「蘇妹子,妮妮今天可不懂事,拿人家客官的飯量和你家大白比,幸虧那位客官沒生氣。」她說著自己先倒笑起來。
「你這孩子,下次可不能這麼亂說!」
「叔叔飯量就是大嗎。」
「大也不能那樣比,知道不知道。大娘,我領妮妮去了。」
「去吧。」
「你看你衣裳都濕了,這花又是你摘的?」
「叔叔幫我摘的。」
「你這孩子……」娘倆撐著傘去了。
張大娘進來,見連小虎呆呆地望著娘倆身影愣,搭訕似的笑笑,她自以為在店外說的話連小虎听不見,但妮妮的耳語連小虎都能听清,她雖然在門外,也逃不過連小虎的耳力。
「這位大娘,那位……是妮妮母親?」
「是的,客官。」
「姓蘇?」
「是的,客官。」
連小虎忙出來。
「客官,酒錢。」
「哦。」連小虎丟下一塊銀錠急忙出來。
杏林中掩映著一座小鎮落,細雨中分外安謐。
連小虎呆愣半晌,自語道︰「上哪去找?」有心回去詢問老板娘,可一轉身,忽然想到︰「她們生活雖清貧,但母慈子孝,不也是幸福嗎!我何必去打攪她們的生活。」
連小虎躊躇一下,壓下心中念頭。他心中無端有些害怕,害怕故人有了家室,要距他這個落魄人于千里之外。
連小虎一時不知該如何,呆立在街頭。
身後馬蹄雷動,十數匹馬沿道奔過來。
「峨眉止不住要護短?」
「護短?那就能依她們了。盟中的戒規叛盟者斬,豈能虛設。」
「那是,堂主執法如山,自要嚴懲叛盟者。」
「無念這老尼脾氣暴,好對付,要是無色或是無相就……」
連小虎心中大為驚奇,竟是元霸和一干武師,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