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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向南有一條極為寬闊的大道叫「千步廊」大街兩側是一片巨大的建築群外面有一道極為高大的圍牆紅磚碧瓦煞是肅穆。
大清朝的神經中樞大多就在這「千步廊」兩側東面是禮部、吏部、戶部、工部、宗人府、欽天監等官署而西面則是五軍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職衙門各個衙門的大門外都有數名高大威武的丘八站崗所以一進入這條大街就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難怪北京其他大街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而這里卻是悄然無聲只有一些辦理公務的大小官員行色匆匆。
李元宏來到東側第三個大門外給看門的衙役遞上了認書衙役翻看無誤後直接將他帶進去。
戶部衙門面積極大李元宏被帶的東轉西轉來到一排瓦房前面上面房子上面一塊小匾上書「抄錄房」三字衙役通報後不多時一個身著七品官服的胖乎乎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打量了一下對李元宏說道︰「你就是李元宏吧我福建清吏司正好缺一個經承你來的正好今天就開始辦差吧!」
「卑職初來咋到很多不懂還請大人多多包涵這福建清吏司的經承是做什麼的?」李元宏初涉官場說這話甭提有多別扭了。
「哈哈簡單很簡單福建省和直隸交上來的錢糧帳必須由經承重新抄錄上交堂官字體必須用正楷筆跡必須清晰工整而原件就交于檔房歸檔。」胖子倒是不厭其煩的解釋。
李元宏心里暗喜原來就是一個抄錄員的伙計啊這個太簡單了幸好不是行章作文啊。
按照戶部的規程抄錄奏冊本來應該由筆貼式抄錄所謂筆貼式就是專門趕一些寫寫抄抄的工作但千萬不要小看這些筆貼式因為他們大都是滿人這筆貼式的職位就是專門為這些滿人預備的職位以為進入仕途鋪路近代有很多後來成為封疆大吏的滿人都是從筆貼式作起的。
但是這些滿人一個個養尊處優慣了讓他們一個字一個字的抄大量的文書誰也受不了啊于是便有了經承這種或明或暗的職位了也就是清朝戶部規程上沒有編制的職位大量抄寫的工作基本都由經承進行而那些筆貼式除了進行漢文、滿文、蒙文之間的翻譯工作以外就無所事事養尊處優了。
而李元宏就是這種沒有編制的臨時工了。
李元宏被安排到一間偏房房中密密麻麻擺了五張棗紅書案四個經承年紀約有四五十歲一個個熱的滿頭大汗敞著衣襟坐在書案旁喝茶聊天。
剛在一張空書案旁坐下就有人捧著一厚摞子文書往案上一頓李元宏當時就傻眼了要抄這麼多啊再看看其他經承的書案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一盞茶碗一方端硯。
李元宏明白了這里根本不是缺人而是缺真正做事的人。
其他經承們也注意到來了新人不過打量了一下又繼續他們的話題無非是什麼斗雞玩鳥八大胡同之類的玩樂之言個個涂抹星子亂飛吹的是紅光滿面。
李元宏也不理他們自顧自翻起一本文書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直隸報上來的奏銷文書也就是直隸藩司從三月到十一月這九個月花費的錢放在現代說就是公款報銷。
各省本有藩庫在做一些事情比如水利賑災驛站等的時候先從藩庫里提錢但是藩司的錢大多是國家的所以必須將帳目上報給戶部由戶部在各省上繳的銀錢中相應減除。
李元宏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跳直隸上報的第一本就是賑災款項密密麻麻有整整一本最後歸結起來賑災共用了一百二十萬八千七百多兩銀子他又仔細翻了翻具體項從湖廣購進的賑災糧食大約就花費了一百萬兩白銀運費大約十一萬兩。
一百多萬兩銀子買糧食?那得是多大的一座糧山啊!
但李元宏清楚記得自己路過直隸的時候雖然也見過官府搭建的粥棚但里面要麼沒人熬粥要麼熬出的粥清可見底粥棚外面饑民如海絕大部分人從早排隊到晚上卻連一碗清水稀粥也喝不上粥棚外面反而是餓死人最多的地方了。而一過了運城干脆連粥棚也見不到了。如此這樣那麼多的糧食跑哪里去了?
不過李元宏倒是先干正事將帳目文書端端正正的抄在空白紙卷上只是在抄的時候刻意記下了其中大量的數字。
中午吃飯他只啃了一塊隨身帶來的饅頭就接著抄錄經過一天時間終于把厚厚一本完成了。
李元宏揉了揉酸的肩膀這才現其他經承已經散了于是也整理了一下筆墨紙硯走出戶部大院。他剛一走出大門就听見有人叫他的字正奇怪間只見一個頭戴瓜皮綢帽的男子跑上前來拱手道︰「尊駕可是李元宏?」
李元宏納悶自己在京城不認識誰啊點了點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對方卻听對方自我介紹道︰「在下是直隸藩司錢糧道的都事馮遠望您是戶部福建司的您可是我的上司啊!」
一句話倒把李元宏說蒙了他知道經承雖然是戶部的可連個九品官都不算充其量就是個的抄寫員而且還是個臨時工吏部沒有存檔什麼時候想炒魷魚就能炒的角色比筆帖式還不如。而藩司的都事可是個從七品的官比知縣只小一級自己怎麼反倒成了他的上級了?
馮遠望見他莫名其妙呵呵一笑拉著李元宏的衣袖道︰「今日咱哥倆有緣走涮羊肉我請客!」不由分說抬腳就走。
說實話李元宏最近一個多月都沒吃過肉了甚至連頓大米白面都沒吃飽過現在有人願意請客他當然樂意了于是跟著馮遠望來到一家飯莊飯莊的小二顯然熟識這位馮都事也不問就殷勤的帶二人徑直來到二樓一間雅座。
不一會兒一架熱騰騰的銅爐鐵鍋五六盤鮮女敕的羊肉白菜腐皮6續端上另外還有一壺燒麥酒。
馮遠望笑著端起酒杯連連敬酒李元宏一邊大嚼羊肉一邊大口喝酒連與馮遠望說話的功夫都沒有不一會兒桌上的羊肉一掃而空馮遠望連忙又叫上了五盤李元宏這才不好意思笑道︰「不必不必我已經吃飽了。」
馮遠望看到李元宏喝的是紅光滿面知道是時候了說道︰「年兄你是陝西人氏吧我祖上也是陝西人後來遷到山西的咱們可以算是老鄉啊。」
在清朝的官場同鄉觀念十分濃厚一說到是老鄉通常都被認做自己人凡事都會有所照應所以馮遠望先和李元宏拉近關系以便說話。
但李元宏卻沒有什麼老鄉觀念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馮遠望接著說道︰「年兄今天第一次點卯戶部可曾見到我直隸藩司的賑災奏銷的帳目了嗎?」
李元宏心里一動點了點頭道︰「見到了!」
「唉!我們直隸今年太慘了啊到處饑荒百姓餓死不少而咱們藩司郭熊飛郭大人剛從江蘇按察使遷升人地不熟一接任就遇到這等大災實在是難啊。要說咱們這個郭大人可真是勤政愛民的好官當時直隸藩庫只有二十六萬兩銀子他全部提出購買糧食還向商賈借了一百萬兩他自己也把養廉銀子拿出來了像這樣的好官現在不多了啊!」馮遠望說到這里眼圈都紅了。
李元宏心道︰「這跟我有什麼關系。」但吃人家的嘴短只好也陪他嘆息一聲。
馮遠望見狀從袖筒里掏出一張紙推給李元宏李元宏低頭一看駭的猛然站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張5o兩的銀票驚道︰「這是干什麼?」
馮遠望探過身來低聲道︰「這是給直隸百姓的買命錢?」
「此話怎講?」李元宏納悶5o兩買命錢?這直隸的老百姓還真便宜。
「其實也很簡單只要年兄暫時將我直隸的奏冊壓下拖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可以了。」馮遠望故作輕松的喝了口酒斜眼看著李元宏。
李元宏有些不明白了第一如果直隸布政司想拖延奏冊只要上交戶部的時候晚些時日就可以了為何還要這般麻煩呢?第二自己這個經承實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吏了最多就相當于現代的科室科員的級別哪里有這麼大的權利將一個省的奏銷文書壓下十天半個月呢?
見李元宏詫異的目光馮遠望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解釋道︰「按照大清律例直隸布政司的奏銷文書必須次年四月上報戶部遇到大災之年必須即時上報所以我直隸提前了四個多月將奏銷文書送于戶部但是直隸每年對第二年的評估收支的文書必須次年正月上報也就是說今年我直隸藩司奏銷反倒早于‘冬估’如此這樣來年直隸的開支將入不敷出了啊!」
李元宏听懂了也就是說到了明年直隸賑災的前四個月的賑災款就不能奏銷了也就沒有賑災的款項了。
馮遠望接著說道︰「如果能推遲半個多月我直隸‘冬估’文書一到這個問題就解決了嘛所以年兄為了直隸數萬百姓著想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啊!」
李元宏有些動心了他在直隸沿途看到的淒慘景象浮現在眼前如果能為這些窮苦百姓給予些幫助他是義不容辭的隨即道︰「我一個小小的經承如何能將奏銷文書壓下呢?」
馮遠望見他口氣松動大喜道︰「這個簡單衙門里的門道多著呢!你明天可以推月兌筆跡潦草抄寫慢一些拖它三天再告個病假拖它五天等抄的差不多了再裝做不小心將硯台打翻又可以拖它四天有這十二天‘冬估’文書必到。」
5o兩銀票被塞進李元宏的口袖筒二人吃喝完畢各奔東西。
現在有錢了李元宏又順便帶了一壺好酒一只烤鴨給莊師爺雖然一直看這個垃圾師爺不順眼但好歹也是林則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誰讓咱心情好呢!
回到客棧將酒肉朝莊師爺面前一擺莊師爺立即喜笑顏開了一邊大吃大嚼一邊道︰「我說的沒錯吧你今天收了多少錢?」
李元宏自豪的將銀票往他面前一摔笑道︰「你可勁的吃咱現在有錢啦!」
「啊!5o兩怎麼會這麼多?雖然你去的是戶部同寅之間的額助也不會過十兩啊!難道現在的行情變了?」莊師爺拿著銀票左砍右看好像懷疑是假的。
李元宏感到受到了侮辱一把搶過銀票將今天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誰知剛講完莊師爺一下將嘴里的烤鴨吐在了桌子上指著李元宏大罵道︰「你這個蠢貨你上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