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沖的白狐見前一刻還凶狠地伸展獠牙的灰狼剎那間都變成一堆肉末，愣了一下之後，淒切地叫了起來，沖到狼尸前爪撕嘴咬，血肉四處飛濺，染紅了附近一大片雪地。
良久，渾身浴血的白狐仰天長嚎，叫聲中充斥著大仇得報的快意，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遺憾，最後卻變成了濃濃的不舍。
小狐還在掙扎，騶靳將它輕輕地放在雪地上，它立即就朝著白狐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哀哀低鳴。
白狐看著眼前的小狐，眼中閃過一抹溫柔，抬眼期盼地看著騶靳。
騶靳明白她的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
白狐滿眼的感激與釋然，「撲」地摔倒在雪地里。
小狐急切地圍著白狐鳴叫，白狐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黯淡，看著眼前的小狐，緩緩地閉上了。
白狐已死，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還耗盡了最後的體力。
騶靳有點內疚，如果最後讓白狐親自殺死五只灰狼，她也許就不會死了。這並不困難，自己還是太沖動了。
抱著小狐，將白狐的尸身收進儲物戒指，騶靳依靠神識找到了雄狐的遺物，一具殘破的尸體。
凌亂的雪地中散落著一地的血紅色骸骨，騶靳茫然——這就是那只神色冷峻，對自己的孩子從來不假辭色，只在小狐們睡著以後才會流露出舐犢眼神的白狐父親麼？
沒有找到另外兩只小狐的遺骨，巴掌大的小狐在狼口下還能剩下什麼？
懷中的小狐或許累了，沉沉地睡去，輕微地呼吸聲響起，是小狐鼻頭上吹起了泡泡。睡夢中的小狐身體無意識地掙扎著，或驚恐或悲傷的嗚嗚聲伴隨著傳來。
騶靳眼神越來越冷，身形閃動間，消失在密集的樹林里。
矮小的雪丘後面，一只灰色的餓狼雙眼泛著綠光，緊緊盯著不遠處微微顫動的雪地。雪地下面是一只肥碩的兔子，在挖掘著泥土中的草根。
灰狼渾身肌肉開始緊繃，四爪深深地陷入積雪中，隨時可以撲出，捕獲雪地中的獵物。
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一道藍色的冰錐從灰狼的後頸射入，灰狼保持著撲擊的姿勢軟軟地倒在雪丘上，沒有血流出來，火熱的狼血早就被凍住了。
雪丘遠處的林中，一道淡淡的身影悄然離去，沒有留下一點點痕跡。
騶靳幾乎殺光了方圓百里的灰狼，直到神識現一窩五只狼崽，還有狼崽身邊目光柔和的母狼。
這一窩在錯誤季節出生的小狼挽救了剩余的灰狼。
山谷中，依舊霧氣彌漫，滿谷的雪景出塵清逸。
水潭邊，土丘上，被灌木掩蓋的洞口，多了兩大兩小四個鼓起的土丘。灰褐色的土丘在潔白的雪地里顯得十分刺眼，里面埋著小狐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騶靳看著依舊在懷中沉睡的小狐，一絲愁意攀上眉頭——巴掌大的小狐狸，該怎麼養活？
騶靳想到了那頭乳汁豐富的母狼，不過很快搖頭否決了，狼是小狐的仇人，何況還是一個有孩子需要撫養的仇人。
群山雪地里，騶靳抱著小狐飛地奔馳。小狐懶洋洋地趴在他懷中，半睜著眼打量兩側飛後退的景物。蓬松的白毛比起一個月前光澤了很多，身體也變得胖乎乎地。小狐張嘴打了個哈欠，把頭拱到騶靳臂彎，又閉上了眼楮……似乎父母的意外逝去，並沒有給它留下什麼陰影。
突然，騶靳奔馳的身形停了下來，一臉喜意地朝左前方走去。
那里是一面陡峭地石壁，石壁上有個幽深的山洞，山洞掩映在一片灌木藤蔓之後。
才走了幾步，騶靳臉上神色變了下，隨即恢復如常，繼續不緊不慢地前進，只是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
騶靳停下的地方，距離山洞不過四里左右的路程，若在平時，眨眼即到，只是這次他卻走了很長時間，半路，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
任由雪花落在身上，騶靳繼續前進，只是將小狐摟得更緊了，一只手掌蓋在它身上，將它遮得嚴嚴實實的。
「咦？天寒地凍，外面的朋友還請進來避避風雪！」
騶靳剛走到洞外，就听到蒼老的聲音傳來，竟然蘊涵了一絲古拙之意。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邁步踏入了山洞。
山洞並不深，不過空間很寬敞。一個鶉衣道士裝扮的銀銀須老者盤膝坐在洞中央的石台上，背負一柄連鞘的長劍。這個老道不簡單，居然有築基初期的修為，但是又不像修習了法訣的樣子，極有可能是靠著過人的天賦硬生生修煉上來的！
「前輩你好，晚輩落葉有禮了。」騶靳朝老道躬了躬身，目光卻落到了石台上的幾株紫紅色的奇異植物上。
「不想小友居然這般年輕！」老道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逝，「老道枯木，倒是與小友名字頗有淵源！敢問小友可是為了這幾株紫芝而來？」
「紫芝麼……的確如此，希望前輩能夠割愛。」騶靳不知道這東西叫紫芝，出于對長者的尊重，裝作沒有听見老道話語中的調侃，語氣恭敬地說。
「紫芝于我有大用，這里一共十一株，六株未長成，剩下的五株最多能讓你三株。」老道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正色說道。
「三株足夠了！」騶靳松了一口氣，接著問，「前輩可是受了傷？」
「咦？你怎麼知道我受了傷？」老道驚異地問。
「晚輩家學頗為淵博，略通醫理。前輩臉色晦暗，血行不暢，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時間更是在一年以上。」騶靳不算說謊，身為心宗傳人，所學的確比凡人淵博太多了。老道雖然天資非凡，獨自修到了築基期，不過說到底還是一介凡人，如果沒有天大的機緣，百余年後就會化作一抔黃土。
「小友的確非凡，竟然能看出老道所受內傷已有一年！」老道士嘴上這樣說，眼神卻凌厲起來，緊緊地盯著騶靳。
「前輩大可放心，晚輩不是您的仇家。只是您內傷沉重，又拖了一年之久，已成沉痾，並非兩株紫芝就可以治好的。」騶靳不為所動，繼續說道。
「小友快人快語，看來真不是我那仇家。老道失禮了！」老道士朝騶靳行了一個稽禮。
「前輩不需如此。晚輩對前輩的傷有些把握，不知道前輩能否隨晚輩到寒舍一行？」騶靳閃身讓開，對老道出了邀請。
「小友真有辦法？」老道悚然動容，不過很快恢復了平靜，「你也不用誑我，老道的傷自己清楚，縱使是神仙下凡，怕也回天乏術吧。老道只求能苟活些時日，好完成一些未了的心願。小友的好意老道心領了！」
「既然前輩自覺生機全無，隨晚輩回去一試又有何妨？」騶靳平靜地說。
「也罷，老道就隨你走一遭——說來慚愧，老道現在才敢確信小友不是柳家之人，柳家都是一群小人，哪里會有小友這般坦蕩的胸懷！」老道士滿臉喜色地說。
騶靳听得很納悶，自己什麼時候變得胸懷坦蕩了？柳家麼……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前輩言重了！您需要哪兩株紫芝，請先挑選。」騶靳保持平靜的神色，對老道士說。
「小友說笑了，老道這條老命都交到你手里了，哪里還用得著這紫芝，你盡數收取了便是！」老道士一邊說，一邊從高台上躍下，站在了一邊，一臉不高興的神色。
「是晚輩失禮了！」騶靳對著老道士行了一禮，就開始采集起紫芝來。
蹲下，將熟睡的小狐輕輕放在雙腿上，伸手入懷，掏出十一個水晶盒子，小心翼翼地將紫芝連根取下，放到盒子中收好。
老道士在一邊看得納悶，從懷里掏出一只胖狐狸還好說，那十一個水晶盒子體積可不小，這個小子的胸口哪里有那麼大的空間？
騶靳收好所有的盒子，將小狐重新抱在懷里，轉身看到老道士古怪的神色，愣了一下，檢查了下自身，沒有穿錯衣服啊？
老道士尷尬一笑，說︰「如果小兄弟不嫌棄，就叫我一聲老哥哥如何？」
「老哥哥？有點怪，還是叫你大哥吧！」騶靳歪頭想了一下，說。
「大哥就大哥！我說賢弟你怎麼不早點這麼叫，害的大哥我文縐縐地和你胡扯了半天，累得要死！」老道士苦著一張老臉，抱怨道。
「啊？！」騶靳張著嘴看著一臉淒苦的老道士，半天才悻悻地說，「我還以為大哥你就是那種性格呢，誰叫你看起來仙風道骨的！」
「……」
「賢弟，大哥問你個問題！」走在路上，老道士抓耳撓腮，最後忍不住了，和騶靳說。
「大哥您有什麼事？」
「那，剛才你從懷里掏出了一只胖狐狸，接著又掏出了那麼多亮晶晶的盒子，可是你胸口就那麼點地方，能裝得下麼？」老道士一臉希冀的問。
「您確定要知道？」騶靳盯著八卦老道士，一字一頓地問。
「當然，大哥我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天性比較好奇……」老道士一臉自得地說。
「哦，這樣！知道了真相被嚇著，可別怪小弟沒有提醒你！」騶靳一臉神秘地說。
「不會，我枯木老道什麼人，怎麼會和自家兄弟計較！」老道士一臉正色地說，眼中掩飾不住的急切。
「那大哥看好了，小弟這就開始表演了！」騶靳說著，手掌向上抬起了右手，無名指上那枚黑色的戒指在蒼白的肌膚映襯下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