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檀一共帶了十七名侍衛加上我與阿況兄妹統共二十一人。離開的路線應該是早就策劃好的六名侍衛在前面開路我與姬檀走在中間另外還有兩個侍衛一躥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阿況與阿潤都很安靜默不著聲地跟在身後並不扯後
折騰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山里夜路不好走我順手提住了走得磕磕絆絆的姬檀。
黑夜中他的眼神熠熠生輝我不禁低聲嘲笑道︰「人家姑娘都比你走得穩。」
姬檀不好意思是地笑了笑悄悄握住我的手偶然有點甜蜜的笑容。花生仁吃多了？偏偏這個時候他又謹慎了起來壓低聲音對我說道︰「嗯那個……阿潤……」頓了頓又道「曲靜在附近榜文找你鎮上也有。她原本是揭了榜上衙門舉報你的。你小心些。」
我還奇怪姬檀怎麼就找到山里來了呢。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曲靜找我自然不會存著惡意不過衙門貼出來尋人的榜文有什麼好的？八成百姓都會認為是在抓逃犯。阿潤隔幾日就會去鎮上賣獵物應該是早就看見榜文了。不過她看見榜文之後回來也不曾說起隔了這麼長時間才去衙門告我是不是心中也猶豫了很久？
阿潤這樣的女孩子我喜歡不起來也談不上厭惡。人說懷璧其罪她生在山間卻有著殊于常人的美貌才釀成了她被烏涵王子擄劫欺凌的災禍。當然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這等美貌。也許她和阿況一樣被斬殺早已死于非命了。然。我始終覺得生得那麼美麗卻沒有保護自己美麗的能力大抵是要淪為玩物的。
她原本也只是淳樸地山里姑娘驟然遭劫。又動手殺了人必然承受不起。可惜她的仇人已經死在木簪之下心中一腔仇怨憤恨不知道該往哪里傾瀉既然不能恨哥哥自然就要恨我了——誰讓我那麼壞把她從烏涵王子營帳中抱出來的時候竟然忘了給她找一件衣服。
我並不介意她恨我若她心有所托于我也沒有損害。我為什麼要多費心思？
不過姬檀現在這麼說了我倒真地要留心一些。若她真的誠心要讓我不痛快。白天去鎮上衙門舉報了我未必就不能在此刻繼續害我。害我固然是不怕地。只是她若趁機留下蛛絲馬跡讓平涼王府的人追上我們。姬檀就要倒霉了。我不介意她使壞害我但。我不能讓她踫到不相干的姬檀。
想到這里我在一處短坡上停下腳步側身溫柔關切地問道︰「阿潤還走得動麼？」
她原本一直由阿況拉扯著勉強跟隨已經有些疲憊不堪了聞言倏地振奮精神無比倔強地推開自己的兄長大步流星手腳並用地朝著矮坡爬了上來很快就走到我的身邊氣喘吁吁地說道︰「看我地樣子像是走不動麼？哼。」說罷頭也不回地朝著前頭爬去徹底將我甩在了背後。
阿況有點無奈地跟了上來說道︰「殷姑娘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不忍心欺騙這個憨實的獵戶密事卻又不便直言有點心不在焉地說道︰「我故意的。往前走都是山坡夜路不好走她在上邊我在下邊出了什麼意外也好接應些。」其實我只是想保證她一定在我的視線之內而已。
阿況對姬檀一直很忌憚听我這樣解釋之後連說費心了費心了就跟著阿潤追了上去。
我才和姬檀一起繼續往前走他一路上都在詭秘莫測地輕笑。笑什麼笑？！
第二天清晨我們從山里出來在一個小鎮里喬裝改扮化整為零分三撥離開。
原本姬檀是想讓阿況與阿潤一起跟著侍衛走的我堅決不允。我並不熟悉姬檀的侍衛們所以我不可能信任他們對于有點點小危險的阿潤我要自己盯著。意外的是阿況卻對我的私心安排相當感謝我想了想才明白他顧忌地事由︰他認為我將他們留在身邊是為了保護他們不被姬檀的侍衛半途殺掉。
一路往東到了吳城曲靜的人馬追得很緊姬檀布置在西南地人手也頗為充裕幾次險些撞上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進入吳城之後平涼王府的勢力明顯安靜了許多盡管受到西南戰局地波及平涼王府也隱約對吳城有著不小地控制力這里畢竟是朝廷南疆的勢力範圍平涼王府掌握起來有些力不從心我稍微松了一口氣。
入城之後兩個侍衛引著我們進了某間民房原本分開地幾個侍衛也都聚集在此處。我還看見了一個相當熟悉的人姬檀的侍衛長魏展顏。他打扮成一個富貴商人的模樣身邊還跟著幾個嬌俏伶俐的小丫鬟似模似樣的。
「七爺殷姑娘。」魏展顏趕忙上來見禮有些詫異地看了阿況兄妹一眼。
姬檀點了點頭說道︰「有什麼事進屋再說。」
他和魏展顏說的話肯定不能被阿況兄妹听見主僕二人匆匆走進了內室。
想著奉劍明月就與我待在同一個城里我就有點想念那個粉嘟嘟的小東西了不過我也知道如今的處境。以我的功夫要逃過平涼王府的眼線不難怕只怕霧山也在找我我與姬檀一起混入吳城已經是涉險了孤身一人出去只怕目標更扎眼——霧山最擅長的就是盯住各地武功不俗的江湖人士各種異動。
屋子里人來人往略有點嘈雜又安靜得很所有人都沒有說笑打鬧的心思。阿況和阿潤都在屋子里吃飯我有點無聊地蹲在屋檐下沒有鋪上石板的院落里盡是軟泥。春天里散著潤潤的香氣那是屬于大地地味道。南方的空氣里總是濕漉漉的城里剛剛下過小雨。院子外邊地梧桐被洗得干干淨淨的綠得透明。
耳畔地風聲有點玄。我換了個姿勢突然听見屋子里傳來清脆的巴掌聲。
這動靜說大不大估計除了耳力驚人的我沒一個人听見。只是我稍微有點驚訝姬檀從小身份貴重。受的教養是很嚴格的怎麼可能作出掌摑下人地失態之事？何況就我看來姬檀和魏展顏的感情是很好的名為主僕實為兄弟再是生氣憤怒姬檀也不至于……打人吧？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屋子里的動靜就大了起來。 當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破了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這下子不單我听見了屋子里原本低聲說話的侍衛們也都屏息不語。面面相覷。接著就是姬檀尖銳凌厲地怒吼︰「出去！朕不想再看見你！」聲音氣得都有些走調了。
姬檀雖然失言自稱了朕但。我覺得一般人也不會听出不妥來。魏展顏的聲音就小了很多。我動了動耳力還是听得清楚。他含糊地低聲道︰「七爺七爺息怒……」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人又撲倒在地上了。
屋子里傳來姬檀中氣十足的怒吼︰「出去！」
外邊的侍衛都有點哆嗦阿況與阿潤也是一臉無錯地望著我。
我就站在屋檐下看著魏展顏低頭走了出來他那一副富商打扮再配合著紅了大片地臉頰肩窩處還有一個灰撲撲的腳印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屋子里的侍衛都不敢流露出一絲怪異地神色反倒是魏展顏一身磊落站在屋檐下嘆了口氣。
他別的地方不站偏偏要站在我身邊？我很體貼地問道︰「你和他說什麼了？」
魏展顏沒有回答我地問題反問道︰「殷姑娘不奇怪七爺為什麼能此時離京？」
我奇怪不奇怪有什麼益處？能不能離京都離京了難道我能讓時光倒流？
我知道姬檀出來找我肯定要付出相當地代價有些時候我覺得他千里奔波就為了我的「死訊」很不值得若我死了他還來干什麼？若我沒有死掉都掉懸崖底下了難道他還能下去救我？——為了一件根本沒有任何益處地事付出不必的代價在我看來是很愚蠢的。
但是我沒有辦法討厭這樣的愚蠢。當我孤身一人從石縫里爬出來白天在山中打獵晚上在阿潤充滿敵視的目光中養傷身邊不是山野草木就是不能深談的新交陡然間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看見他為了我的際遇而悲傷哭泣被冰雪覆蓋多年的心想要不融化柔軟是不可能的。
「那麼殷姑娘也一定不知道您的死訊傳回上京時朝廷剛剛下詔將安王謀逆案主犯腰斬從犯也正在重新審核追查吧？京畿大營七個副將一夜之間死了六個董英奇暴斃鮮于微將軍遇刺重傷董國丈急病……這種時候換了是您您會離開上京麼？」魏展顏問。
我默然不語。我不會是姬檀也不可能處在他那樣的境地。
「明明都已經勝利了。只等待著塵埃落定的一刻。」
魏展顏抬頭望著雨後的天空喃喃地說︰「只要再過半個月安王黨羽就能徹底打撈上來謀逆案鐵板釘釘董家蕭家信陽大長公主府……一個都逃不掉。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您死了。還死得那樣玄奇玄奇到七爺根本就不相信。」
「江太傅在天元宮外磕破了頭請爺暫緩出京。爺拒不納諫一意孤行。不要江山要美人。」魏展顏近乎怨恨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仍是輕飄飄地「哪怕她已經死了——您知道這樣的舉動讓多少老臣寒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