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青羨林驀地轉身眼神中盡是驚喜我才剛剛撤去弄啞聲音的內力。
我沒有本事像他們一樣收放自如地玩弄表情做戲騙人但是我也有可以欺騙世人的小把戲。不必費力表演心神激蕩直接用內力催逼血脈噴張就好也不必用心逼迫自己心碎神傷用內力壓迫嗓音逼得淚盈于睫就好——他們的神色眼淚聲音都是假的我的也算假的卻沒有一絲破綻。
青羨林被我重新拖回了軟榻就在剛剛那方彼此肢體痴纏的軟毯上。我雖不曾真的行走江湖從小受的傷大大小小也不少幼時練劍笨笨拙拙擦到自己實在太尋常了收拾傷口是家常便飯。何況他腳上的口子是我開的傷得如何我心里有數也因此處理傷口的動作異常迅。
青羨林裹好傷洗干淨手腳安之若素地坐在軟榻上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看我。
我一時詞窮只好枯坐。想了許久我才試探地問道︰「為什麼?」
「想得到。」青羨林沉默了一會兒很老實地說。
「我?」
「心要用心來換的。」這句話是上官叔叔說的我突然想了起來。
雖然這位叔叔高踞清風殿主之位說話做事卻總是不靠譜然而這些靠譜不靠譜的話我還是莫名其妙地記得很多偶然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哪怕我曾經對此嗤之以鼻。手機小說站我不解地看著不動聲色的青羨林指揮自己適時地表達了自己的鄙視與憤怒︰「還是你覺得得到一個人的身體就一定能得到她的心?」
「當然不一定。」青羨林說。他眼底嘲諷黯然種種情愫一閃而過看著我時重新恢復了應有的慎重與禮遇「只是。可以更近些。身體之後就會離心更近一些——我承認用惑心術不對。不過殷少主你骨子里有多冷情想來自己也是很明白的。我不如此你會多看我一眼麼?」
「錯就是錯。」我打斷了他的話說。「你不像是喜歡找借口理由地人。」
青羨林輕輕笑了一聲說︰「是。我不是。但是你已經原諒我了不是麼?」不等我言抗議他已經斜倚在了軟枕上。似乎有些嘆息地說道︰「我並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拆穿。敗露時我沒有找借口解釋因為我知道此事無須諒解一旦事則萬劫不復。只是殷少主。你真的讓我很驚訝……」
「這張臉真的那麼好用麼?」他若有所思地勾了勾自己的下巴。
窗外的天光將我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長一短。一高一矮。不錯我這樣年少天真栽在他手里不是很正常麼?我努力像個陷入情愛疑心極重腦子極抽的少女且這女子還在自作聰明。我口吻咄咄逼人語句極其白痴地問︰「得到我地心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大概是我一貫的冷漠表情太具有欺騙性了沒有一絲起伏的口吻也沒有惹來半點疑惑。青羨林側頭看著我烏瑩瑩的青絲襯著脂玉般白皙精致的側臉漂亮得令人窒息。他烏黑秀致地眉峰微微蹙起。似乎很驚訝我的問題︰「……殷少主為什麼……」
「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里是怎樣想的麼?」青羨林問。
我當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所以他決定老實點自己說︰「在青州初見時。我受了傷傷得很重。知道傷口一點點腐爛。生出蛆蟲地感覺麼?我沒有傷藥沒有錢甚至沒有剜去腐肉的力氣……我的眼楮一點一點壞下去看東西也變得模模糊糊。那個時侯我想我一定快要死了。」
「死亡並不是件特別可怕地事情。我是個殺手殺手是時常觸模死亡實質的人。」
「還記得這個麼?」他突然揮了揮手。
我滿眼困惑地看著他這個?手上沒有東西啊。難道是要我記得他的手?我連霧山信物玲瓏珠丟給他都直接忘記了哪里還記得他的手?再說那個時侯的他髒兮兮的又矮又瘦跟現在的青公子完全就是兩個人我對當年那個野孩子的印象就是髒、瘦、眼楮很亮。話說但凡玩瘋了地孩子哪一個不是髒兮兮的眼楮純真閃亮?
青羨林低頭笑了笑道︰「符寧香。那時候你身上就是這種燻香的味道。」
「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現在我都記得那種感覺清洌醒神讓人心曠神怡地味道。我渾身都在燙嗅到那股香氣之後突然就冷靜了下來原本燒得一片迷糊的眼楮耳朵也似乎開始耳聰目明。」
「我睜開眼想看看到底生了什麼事。就看見一個像是畫卷中走出來地小姑娘她有著白淨的臉甜美的笑清澈得仿佛月河水的雙眸就像是清晨花葉上晶瑩的朝露。我覺得這也許是錯覺。」他陷入了緬懷的情緒失笑了一聲道「真的我覺得是錯覺。那時候你斗篷底下穿著織焰錦繡制的羅裙我不巧也有一方織焰錦手巾因為價值連城輕易不願使用一向是用來擦拭長劍的——可以把織焰錦穿在身上糟蹋的小姑娘家世何等富貴?怎麼會溜到乞丐病夫聚居的小巷子里來呢?」
「錯覺很快就變成了現實。我現自己被一個小姑娘扒光了衣裳按倒在地上卻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然後你記得麼?你就用這只手拈起一片薄刃割掉了我傷口上的腐肉。」他指了指我的右手又將手指引向了自己的肩窩。
我記得他肩上有一朵很漂亮的蓮花刺青。原來曾是舊傷所在的位置?
「然後你撕開了自己的裙擺。就是那件織焰錦質地的羅裙。織焰錦水火不侵煙塵不染撕下來裹傷當然很好。可是千金難得的東西隨手就撕下來給陌生人裹傷……」青羨林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原本我以為這已然很慷慨了。我沒想到的是你離開的時候順手將玲瓏珠也留給了我——霧山七大信物之一輕描淡寫就丟給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原來你初見我的印象就是︰這個丫頭是個傻瓜?」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回憶。
青羨林緩緩搖頭道︰「不。殷丹你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很香。」
我很香?活了十三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個香料。真的如果不是此刻他滿眼慎重無比認真的話我想揍他無比地想。正月復誹中他又說道︰「很香很干淨不該留在凡塵中的存在。我並不思索細節中留心到的種種比如善良決斷輕財仗義。我只是……」他頓了頓似乎在思索究竟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觸。
「我只是看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親見的美好。」思索之後他艱難地說了這一句話。眼神中還有濃濃的緬懷與珍惜「然後覺得活著……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