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姓公子原本是被青羨林陡然翻臉賴賬逼得有點曲意逢迎突然被他拂袖一杯毒茶驚得模不著頭腦臉色也古怪了起來。也不錯青羨林父子間的閑事除了他們自己恐怕誰都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鬼才知道青居寒為什麼要喂青羨林喝毒藥?
呆了片刻之後管駙馬才遲疑地說︰「蓮太子有什麼想法不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這人倒是直接得很。如果青羨林無意與他交換代價就不會坐在這里和他唧唧歪歪扯淡。果然青羨林笑了笑道︰「簡單。」對著那邊洗耳恭听的管駙馬輕描淡寫地說道「把烏蘭王庭派往平涼王府的使者招回來。」
對面的十數人都在瞬間屏住了呼吸似乎被淡淡的十多個字驚呆了。
青羨林換了一個姿勢勾著墨金紋繡的廣袖從膝上滑落露出指尖的一抹銀色。那是一只小小的銀冠頂端的花色被鑄成蒼鷹撲食的樣子倒是惟妙惟肖。我覺得有些眼熟。青羨林將銀冠翻在指尖道︰「平涼王與你們承諾什麼?在西南鬧事驚動朝廷一筆爛賬打得稀里糊涂……他是穩穩坐在了西南六省坐在了寒雲關你們呢?尊夫人是真正睿智的人。偌大一個烏蘭王庭只有尊夫人斗膽奇襲寒雲關若青某沒有猜錯寒雲關底下的那一條穿山密道也是尊夫人現之後悍然制定地奇襲計劃對麼?」
管駙馬久久不曾說話開口便忍不住嘆息︰「妻主已逝烏蘭王庭之事與管某並不相干……管某自始至終是漢人不是烏蘭人。」他情緒波動很大又忍不住咳喘起來。旁邊的婢女連忙送來藥瓶又是順氣又是拍胸才算恢復了一些。
青羨林道︰「明人不說暗話。平涼王府的使者是不是管駙馬派的?你我心中有數。管駙馬此來所要扶沅公主遺骨到底是深情一片還是故弄玄虛……」說到這里。他嗤笑了一聲嘲諷無比「那得看看管駙馬是否願意將使者招回來。」
這兩句話惹得管駙馬身邊的兩個婢女異常憤怒倘若沒有管駙馬彈壓大約已經沖出來潑婦罵街了。好歹被管駙馬管束住也是俏臉生寒滿眼激怒。瞪著對坐神色從容笑帶嘲諷一臉找抽的青羨林恨不得將他拖出來暴打一頓。
管駙馬止住身邊婢女的沖動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道︰「蓮太子的條件就是這樣麼?」
青羨林一聲不吭只是將指尖地銀冠丟在了桌面上。叮叮兩聲脆響。
看著那一頂小巧中隱約透著蒼勁氣質的銀冠管駙馬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不知道是先前咳嗽導致的還是睹物思人傷感而來。他似乎想伸手又矜持地勉強自己忍住伸手的沖動安詳雌伏于膝上的雙手動了動。最終安靜了下去。
「好。」管駙馬沙啞著嗓子說。
兩個婢女相顧失色一個驚呼起來︰「太子?!」
管駙馬揮手阻止了她的激動正色看著青羨林……道︰「公主地鷹冠暫且寄放在蓮太子處。少則半月多則半年。我必讓王庭與平涼王府決裂撤出大澤之北一路往南絕不再返。還請蓮太子珍惜承諾善待我妻主遺骨管某萬分感激。」
豈料青羨林並不滿足搖頭道︰「不。不是逃亡南方。是與朝廷議和。」
管駙馬還沒做出什麼反應那婢女已經氣得冒煙了︰「你這丑八怪!說的什麼渾話?!要……要我們太子和朝廷議和?!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有何居心?姑娘想必也是漢人不是烏蘭人。」青羨林說。
那婢女怒道︰「你管本姑娘是漢人是烏蘭人?!」
青羨林卻不再理他看著一旁的管駙馬淡淡道︰「殫精竭慮。憂讒畏譏。何必呢?」
這八個字似乎深入了管駙馬的靈魂他陡然一個激靈。先是一陣茫然旋即苦笑。到最後這個一直病怏怏的公子放開緊緊按在膝蓋上地雙手張開襟抱哈哈大笑病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灑月兌與豪邁。他停止大笑穩定氣息時原本帶著一絲濕潤的雙眼光華流溢宛如明月說︰「我為她夏入夷我為她斂抱負我為她背叛祖宗、不問六親。也不差這麼一個殫精竭慮憂讒畏譏。」由婢女扶著站了起來微微躬身道「蓮太子今日一別相逢有期。告辭了。」
「葉才子何妨稍坐片刻?」青羨林臉色嘲諷的神色收斂了許多相請地姿態也誠懇了不少。那邊管駙馬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他善意地笑了笑道︰「十二年前葉公子仗劍出游瑯府作治世三策天下震驚。青某有幸拜讀賓服不已。未幾葉公子銷聲匿跡原來是聘娶了烏蘭部的扶沅公主。」
這個瑯府作治世三策的葉才子我其實也是听說過地。到底是哪兒听過的……
我很努力地想了半天終于想明白了。是曲寧。那個立志要出仕要輔佐君王造福蒼生讓生民無所慮將士皆解甲普天祥和萬世太平的曲寧。曲寧從小就喜歡念書讀了什麼好書就會拖他弟弟顯擺美其名曰教育弟弟爭氣一直被他弟弟纏著的我自然就糟了池魚之殃听了不少治世名策、針砭時弊的文章……
葉恬、大才子、瑯府……這幾個詞被曲寧叨叨了大概有半年我想忘記也很難。
听著青羨林和管駙馬……哦現在應該是葉恬了說了半天我也稍微明白了這個人的經歷。葉恬少年時期應該是天朝很有名的才子名士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遇上了烏蘭部地扶沅公主為了這個女人不惜定居蠻夷之地更換姓名與家族親朋斷絕了往來。這麼多年來夫妻二人顧忌也是琴瑟和諧不妙的是烏蘭部反叛之心不死與平涼王府勾結?是勾結麼?這個暫時存疑。總而言之打仗了扶沅公主死了烏蘭王庭亂了那個什麼王太後居然把這個漢人駙馬冊封為太子……呃蠻夷真奇怪。這樣也可以?……正是因為這個太子是漢人烏蘭內部反對的人肯定很多所以青羨林逼他和朝廷議和烏蘭內部的反對勢力必然誣陷他出賣烏蘭這其實就是把葉恬架火上烤麼……
「駙馬幼時長于天朝應該知道天朝如今百姓和樂吏治清明歌舞升平。烏蘭部又如何?同姓通婚買賣奴隸生死殺伐皆如兒戲。春患暴雨夏有狂風。大澤多雨大漠干旱。君主有為或可安居偏偏部落大位十年搶奪一番嫡血親人殺起來毫不手軟——為什麼當年天風宿可以大敗烏蘭?僅僅因為天風宿是三百年難得一見的名將?!今日區區一個隨軍幕僚收攏殘兵又何以重創烏蘭?平涼王傷重避居王都曲世子年不及十六一樣逼得烏蘭往南潰逃?」青羨林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個字一個字吐得很快卻十分清晰。
葉恬還沒有說話他身邊地婢女已經冷笑道︰「真的是百姓安樂歌舞升平麼?敢情去年蕭王之亂是在烏蘭打地?敢情老皇帝是策馬踏青時不小心摔死的?敢情安王謀逆案被牽累的一千九百多口鮮血都是流在烏蘭王庭的?」
青羨林淡淡道︰「蕭王事謀權。安王事亦是謀權。皇室內斗殃不及池魚。死的也是皇帝。何曾見戰火蔓延九千里一把就燒了生民百姓?如今天朝境內春耕秋種不耽擱南北通商未阻絕……哪怕西南六省剛剛經了戰火百姓固然流離失所卻非惶恐無依。百姓皆知朝廷在生民不死。」
呃這個家伙為什麼突然對皇室朝廷大唱贊歌?我都有點听不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