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八 逃難

作者 ︰ 茉莉花香

老蔣乘眾人亂成一鍋粥的當兒沖下樓,背起暈倒在樓梯上的沈小軍就往外跑,剛剛跑出幾步他站住了腳。他回過身走到樓梯旁的垃圾箱跟前,用腳輕輕撥開垃圾箱的掛鉤,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他顧不了那麼多,把沈小軍連拉帶拽拖進垃圾箱,自己也隨即鑽了進去,剛從里面把門關上,就听見齊新順那幫人下了樓。他在里面屏住呼吸,直等到那伙人走遠了沒有了一點動靜,才從垃圾箱里鑽出來。

老蔣把小軍拖到路邊的丁香樹叢里,他想安靜下來,慢慢想轍。

沈小軍已經醒了,傻呆呆看看四周,問︰「我在哪呢?**,我身上都是什麼啊?怎麼這麼臭哇,我是不是拉褲子了。」「別吭聲,你沒事吧,你小子,我還當你丫摔死了呢?」「滾你的,你不會說點好听的,盼我死啊。」「別貧了,那幫人一會兒肯定還會回來找咱們,趕緊走吧。」「我受傷,走不動,你得背著我。」「去你媽的,你丫肥得跟頭豬似的,我可背不動你,自己走。」「我剛才的壯舉你都看見了吧,夠壯烈的吧,我那一口肯定叫齊新順那小子記一輩子。」「你別太得意了,你就沒想過,那幫人找不到咱們,肯定會上你家去的。」沈小軍一听這話,一下子站起來,「那我們家人不是要倒霉了嗎?不行,我得回家去。」說完,他拔腿就跑,老蔣急得在後面一把抱住他。「你傻啊,你這一去,不是等于自投羅網嗎?」「那我也不能夠見死不救吧,那我還是我爸的兒子嗎?」說完,沈小軍大哭起來。慌的老蔣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別哭,你別哭啊,咱們不能讓他們抓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得出去躲躲,齊新順那小子抓不住你,就不會把你爸怎麼樣,要是抓住你,他會連你們家一塊端。」「他他媽敢!」「不信你回家去試試。」沈小軍一听這話,不吭聲了。「老蔣,那咱們去哪啊?」「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在這呆,咱們先出去躲躲,等到過了這一段,咱們再托人打听消息,要是沒什麼事,咱再回來。反正我就不信齊新順那小子能一直紅火。我听我爸講過,上帝說過,要誰滅亡,先叫他瘋狂。」「這話我好像也听說過,可好像不是上帝說的,你能保證是他說的?」「扯淡,你現在還有心思管是誰說的,咱們走。」兩人看看四周沒人,悄悄鑽出丁香樹叢。

走到大門口,老蔣悄悄拉了一把小軍,本來小軍還是一瘸一拐地走,這一下趕緊直起身來,腿邁得比剛才順溜多了。老蔣低聲說︰「你把頭轉過去,別讓他看見你的臉上的傷。」小軍趕緊轉過頭去。

「你們上哪去?」站崗的跟他們挺熟,是去年新招來的山東兵。「我們今天晚上有重大行動,要去抄一老走資派的家。」老蔣一只手悄悄架著小軍,另一只手沖哨兵擺擺。新兵沖他們笑笑,說︰「晚上行動啊?那你們怎麼沒戴紅箍啊?」老蔣趕緊從兜里掏出個紅衛兵袖章,一邊往胳膊上戴一邊說︰「秘密行動,不能張揚。」然後又繃起臉說︰「秘密啊,跟誰都不能說。」小哨兵使勁點頭。

出了大門,兩人沿著藍靛廠街道往前走。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天上下起了雨,水泥路上泛起一汪汪水光。

沈小軍靠在老蔣的肩膀上,越走越慢。嘴里還一個勁的哼哼,老蔣听不出他在說什麼。他知道小軍今晚傷的不輕,剛才那幾個人的一通打不說,關鍵是齊新順踹他那一腳,讓他連著滾下去十幾個樓梯,現在鼻青臉腫地看不出什麼,就怕他有內傷,這才要命。

「我胸口疼。」小軍停住腳,捂住胸口對老蔣說。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老蔣看看四周沒人,扶著小軍在一個人家門樓的台階坐下。

雨,越下越大,沈小軍開始打寒顫。「我怎麼這麼冷啊。」路燈下,老蔣現小軍的臉色煞白,嘴唇也是慘白的。他伸手模模小軍的額頭,額頭滾燙。「唉呦,你燒了。」他急忙把自己的外衣月兌下來披在小軍的身上。沈小軍一听這話,渾身抖得更加厲害,「我冷啊,老,老蔣……」話沒說完,他就抽抽噎噎哭起來。老蔣趴在他的耳朵邊上小聲說︰「你別哭,把人再招來。」他不說不要緊,他這麼一說,沈小軍索性放聲大哭。老蔣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們家,我們家人現在肯定遭難了,那伙人肯定也去抄我們家了。都是我不好,害的他們跟著我倒霉,我想我爸我媽了,我要回去,就是踫見那幫人我也不怕,我一定要回去。」「我的同志唉,你是豬啊?怎麼沒腦子呢,人家那邊正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你往里鑽呢,你還自己送上門去了。」「我不管,我不管!你當然好,你們家人沒事,可我呢,我們家的人沒準這會兒都讓姓齊的抓走了,他們還會打人,打我爸媽……」「他們不敢,你爸媽都是大人,他們肯定不敢。」「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敢,那幫人什麼不敢干,今晚他們就差點把我打死。這年頭打死誰都不償命。」「小軍,你別說話了,說話太費勁,你好好歇會兒,待會兒咱們上醫院瞧病去。」「我不去醫院,我要回家。」小軍說完要站起來,老蔣一著急,猛地一扯他的胳膊,一下把小軍拉倒了,疼的小軍唉呦唉呦地大叫。小軍又哭起來,「你要干什麼?你是不是嫌我拖累你,煩我呀,嫌我煩你盡管走,我誰都不靠,你走你的,我回家去,我不怕,我一定要回家去。」說著他又掙扎著要站起來,老蔣急了,壓低嗓音吼道︰「你干什麼啊,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嗎?要是怕事,我會管你這事嗎?你丫真是狗咬呂洞賓。」老蔣還想火,看了看小軍,忍住了。「我告訴你說,咱們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遲早有一天我得收拾那幫家伙,現在咱們躲出來,一是為了保存革命實力,再就是要采取新的游擊戰術。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那我們還不是想怎麼整治他們就怎麼整治他們。你也真是,連我的實力你都不相信嗎?我是誰啊?咱們是誰啊?咱們什麼時候認過輸服過軟,別說是他齊新順了,就是再有本事的家伙我老蔣都不把他放眼里。你就放心吧。仗要一次一次地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一口吃不了個胖子不是?咱一定要講究戰略戰術,慢慢來,否則他們人多勢眾,吃虧的是咱們。」「反正你得管我,說實在的,我今天這頓打純粹是替品英那小子挨的,齊新順最恨他,品英把他們家姑娘整成那樣,他能善罷甘休嗎?而且我知道他為什麼要抄姓李的家,什麼走資派啊,那都是借口,關鍵是報復。當初他答應不追究品英,就是李伯伯給他許了願,讓他當副主任,後來姓李的把他閃了,他干著急沒辦法,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現在運動來了,他又當了造反派的頭,肯定當其沖要找李平凡還有品英算賬。只不過今兒就單單叫我趕上了,算我倒霉。」老蔣點點頭,說︰「你也別那麼想。咱們和品英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們兒,他家有難了,我們幫他是應該的。要是你有難我們倆肯定義不容辭幫你。今天要是我為了品英挨打,我絕沒二話。」「你說的輕巧,敢情你沒讓他踢下樓去。你知道我從樓上滾下去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的什麼?」老蔣看看小軍,路燈下小軍的翹翹牙撅撅著還挺可愛。「你想什麼?」「我想我這下完蛋了,檔里那寶貝也叫人廢了,我還沒娶媳婦呢?」說完小軍嘿嘿笑了兩聲,疼的他直吸氣。「吹吧你就,那會兒你還顧得上媳婦啊?」「是啊,其實為了哥們兒咱兩肋插刀從來不說個不字對不對?但我覺得太冤,太窩囊。我爸叫我上李伯伯家捎個信,可你看我事沒辦成惹了這麼大的禍,挨了打不算,還叫我們家跟著倒霉。」「你當姓齊的去你們家是因為你今晚的事哪,其實他早就憋著找你們家和李家的碴了,這次不過是個借口。你爸他們教研室的人現在是分兩撥,一撥是保皇派,就是你爸他們那些人,暗中保李平凡的,另一撥就是齊新順那小子挑頭的那一撥人,就齊新順那小子,凡是不順著他的,他都得想辦法整治你,這回正好抓住個把柄,不光是你爸,凡是逆著他的他都得整。」「你怎麼知道?」「我怎麼不知道?現在哪都一樣,我爸他們系里也一樣,平時他系里那幫胡參謀爛干事往我們家跑的勤著呢,我爸愛釣魚,一到禮拜天,提凳的,拿魚竿的,還有幫助找魚食的,可他媽勤快了。上次我媽有病正趕上我爸出差不在家,你看他們部里那幫人,一下來了七個,還不算開車的。弄得我媽特不好意思,不就是個感冒嗎,一堆人擁著上醫院。整得醫院的大夫以為是哪位一品夫人駕到了呢。這運動一來,那伙溜溝子拍馬屁的人變的真快,立刻都翻臉不認人了,一個個人五人六地上躥下跳,生怕別人看著他臉變的不快。我看這倒好,平時隱藏的那麼深,誰也不知道誰,運動一來,骨子里的東西都暴露出來了,都成了跳梁小丑,看誰鬧得歡。」「那我們也鬧,看誰鬧得過誰。咱們也成立個造反組織,把品英、品杰他們都叫上,還有我學校的幾個哥們兒,他們肯定支持我。**!咱們也抄齊新順他們家去,我們是紅衛兵小將,我們怕誰?有**給咱們撐腰!」「你想得太簡單了,你現在成立紅衛兵,去抄齊家,他只會變本加厲整你爸爸,人家等于手里押著籌碼呢。」「那咱們怎麼辦?就這麼坐等著他們整咱們?要不齊家五個閨女呢,咱們拾掇上一個,嚇唬嚇唬他,看他還敢狂不?」「我看你是永遠長不大,成不了事。那人家更會知道是誰干的了。再說男子漢怎麼能干這種損事,太下作了,我可不干。還有你看咱們現在這德行,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再拐帶個女的,可能嗎?小軍,我今兒把話撂這,你等著瞧,這幫人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就憑他齊新順就想在學院佔山頭為王?拉倒吧,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不等咱們收拾他,會有人出來收拾他的。」「你當你是誰,還什麼都知道。」「那當然,誰叫他樹敵太多。你沒听說他最近幾天連著把學院的幾個領導的家都抄了。所以我說用不著我們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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