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睡覺前馬容英把齊新順「金猴戰斗隊」的袖標戴在胳膊上比劃了一下,讓齊新順看見了。「你戴那玩意兒干啥?」「什麼干啥?我也想參加戰斗隊。」「你參加什麼啊,你有你自己的單位,去你們單位鬧革命去,在這攙乎什麼啊。」一句話提醒了馬容英。是啊,我也可以成立個造反派組織啊。
可隨即一想,馬容英又泄了氣。出身不好成立什麼造反派啊,搞不好讓人家罵你是地主富農的還鄉團。這一點馬容英時刻保持清醒頭腦,她有自知之明。
馬容英他們那個區工業局,也就幾十口子人,可是已經成立了四個造反派組織了。馬容英哪個也沒參加。因為她的出身不好,出身不好說話就不硬氣,參加哪一派都會被另一派揪小辮子。她也落得清閑,正好不上班,在家逍遙。雖說逍遙,但是局里批斗會她可都高度關注沒少參加。
林蘭已經被揪斗了兩次,還被人押著掛著破鞋游了街。按說這個女人平日里工作敬業為人和氣從不招惹是非純粹是一中庸之人,之所以挨斗,都是馬容英挑的頭。
馬容英覺得怎麼整治那個女人都不過分,誰讓她的兒子把我們鳴娜的眼楮打傷了呢,而且打完了人家竟然就完了,到現在也沒懲治那個杜品英,叫那小子溜掉了。這要說起來全怪齊新順,當初都要把那小子送公安機關判刑勞教了,硬是眼睜睜看著讓人給放了,最後也沒給我們個副主任,真是白讓人當猴耍了。馬容英心里清楚,別看齊新順表面上說不在乎,可他氣著呢。這不運動一開始他就把李平凡給關起來了。可是沒想到齊新順還讓那個沈小軍給咬了一口。鳴娜的眼楮成那樣了不說,老頭子的手還給咬傷了,這表面上看是我們贏了,可實際上我們虧大了。一想起這事馬容英就一肚子氣,窩囊透了!
批斗林蘭她格外賣力氣,從貼林蘭的大字報開始,馬容英就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勢,你既然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批斗林蘭的時候,馬容英聲淚俱下,說到痛處,馬容英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扇了那女人兩個大耳光,立時全場嘩然。扇完了還覺得不解氣,馬容英又上去狠狠踢了林蘭兩腳。林蘭經不住馬容英這兩腳,被踹倒在地上。就在那一刻,馬容英覺得壓抑在心里長久的怨氣稍稍有些平息。
這個運動就是好,誰得勢誰沾光,打仇人你得干挨著,打了白打活該!
馬容英不知道的是,運動一開始齊新順專門去了一趟品英的學校。
品英去年參加了高考,和他哥一樣,他的高考成績非常優秀,就是因為家庭問題,被分配到北京一所礦業學院。他們這一級是文革前的最後一級大學生,剛上大學還沒有半年就開始社教,然後文革就開始了。這段時間學校派性斗爭,因為他的出身問題,哪邊都不要他,他也樂得逍遙。
齊新順帶著一伙人直接去學校找杜品英。沒找到。文革開始後,無事可作的品英,跟上一伙人到外地串聯去了。教學樓、宿舍樓空空如也,連打听他下落的人都找不到。齊新順撲了個空。
齊新順決不會善罷甘休。他帶著人先是找到品英的宿舍,問清杜品英的床鋪以後,上去就是一通亂扯爛砸。品英的被褥、書本連吃飯的缸子都無一幸免,全部被砸爛,連他的床板都被剁成兩半。就這樣還不解氣,臨出門,齊新順還把宿舍的窗戶全都打碎了。文革開始以後時興打砸搶,可是像他們這麼一伙穿軍裝戴領章帽徽的軍人,跑到學校朝著一個學生的床鋪撒氣的,還聞所未聞。周圍圍觀的師生都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這幫人如鬼子掃蕩一般氣勢洶洶雞飛狗跳揚長而去。
齊新順帶領他的人馬,轉頭又直奔林蘭家。
林蘭還沒回來,只有品杰在家。看見這伙人來勢洶洶,品杰嚇壞了。
「杜品英到哪去了?他跟你們聯系沒有?」齊新順問品杰。品杰只知道搖頭,說不出話來。齊新順看看四周。這個車庫真的是很大,再加上一個大院子,簡直就是世外桃源了。齊新順氣得眉毛都擰起來了。他拿起一個榔頭,照準品英家放在門口的水缸砸去,嘴里還放聲怒罵︰「我叫你們這家人還喝水!喝,我叫你們喝!」水缸里的水撒出來,濺了齊新順一身,他停下手,不慌不忙擦干淨身上的水,把掉在額前的一溜頭往後順了順,倒了口氣說︰「給我砸!使勁地砸!統統都給我砸光!」
研究所的人听說後院來了一幫軍人在那造反,都聚攏來看熱鬧。
齊新順看砸的差不多了,指著品杰說︰「好了,把這孩子帶走。」說著,就要把品杰帶走。
老蔣舅舅董寬也在圍觀的人群里。見他們鬧的不像話,就上前阻止道︰「你們是哪的,怎麼到這來砸東西來了?」又指著品杰問︰「這孩子怎麼了?你們要帶他走?」齊新順問︰「你是干什麼的?你管得著嗎?」董寬笑了笑說︰「你們到我們所來砸東西,應該我問你吧。」「你是這負責的?」齊新順上下打量了一下董寬,董寬搖搖頭。「不是負責的,你管什麼閑事。」「這孩子在我們這院子住著,他的家長不在,你們把人家砸了,又要把人帶走,這恐怕不太好吧。他媽媽回來要是問起來,我們總該知道他去哪了吧?」齊新順看著他說︰「這房子是你給找的吧?」「是又怎麼樣?」「你跟林蘭是什麼關系。」董寬把手往胸前一叉說︰「沒什麼關系。」「沒關系你還那麼幫她,肯定不是什麼正當關系。「董寬一笑說︰「那你說我們是什麼不正當關系?」齊新順一樂,「不正當關系不能說,說了就不是不正當了。」董寬一听這話,火了。「虧你還是個軍人,怎麼就在這滿嘴噴糞胡說八道。你今天既然說我跟她有不正當關系,那你不能白說,你得當著我們所人的面說清楚,要不然你拍**走了,把一屎盆子扣我頭上,我以後在這還怎麼呆。」「我管你怎麼呆,走!」說完齊新順便要走。董寬上前攔住他說︰「上哪啊,把話說清楚再走。」齊新順眼楮一瞪說︰「呦,看不出啊,你小子膽子還不小敢攔老子的駕,你去打听打听去我是誰。」「用不著打听,從你們進來我就知道了,你不就是這孩子他爸單位的人嗎?依我看,你明著造反,實際是來報仇泄私憤來了吧?」齊新順一听這話。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背景。他用手推開董寬說︰「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沒工夫在這跟你閑扯淡,咱們走!」品杰帶著哭腔說︰「我不走,我要等我媽。」
周圍有的人看不下去,責問齊新順說︰「你們把人家家給砸了,還要帶走人家孩子,還有沒有王法了?」「就是。青天白日的,也太過分了吧。」大家伙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把大門給堵住了。齊新順一看不好,他翹起腳喊道︰「這是我們組織內部的事情,我們今天來是處理內部事務來了,你們大家讓一讓,叫我們出去。」沒人動換。齊新順換了個口氣,罵道︰「一幫資產階級臭老九!敢擋造反派的道,還反了你們了。小心我派人來把你們這個所都給抄了。」他不罵還好,他這麼一罵,幾十個人過來,一聲不響結結實實把他們這幾個人團團圍住。
「你們要干什麼?啊,你們想要干什麼?我告訴你們說啊,你們趁早散開,要不然等我再回來可就不是這麼好說話了啊。等著吧,我的手下能把你們這個小小的狗屁研究所踏平,你們信不信?」董寬過去抓住品杰的手說︰「等你先回去叫來人再說吧。」說完理都不理齊新順,硬拉著品杰走了。「金猴戰斗隊」的人一看這情景,都看齊新順。齊新順知道他人少,處于劣勢,趕緊開溜要緊。他順坡下驢跳腳喊道︰「你小子有種等著,我完了就來收拾你,你就等著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