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聲音,大家都回過頭,齊新順站在眾人面前。
「你們把她放了。你們不就是要找我嗎,我來了。」齊新順的身後還站著馬平和「金猴戰斗隊」的其他幾個人。
馬容英一見齊新順來了,猶如《白毛女》中喜兒在山洞里見到大春一般突然掙月兌眾人嗷嗷叫著朝他奔跑過去。有人見她跑的挺快,伸腿一絆,馬容英碩大身軀連同嘴里那雙嘔人的臭襪子同時飛將出去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齊新順走到沈靜如的面前站住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這是打大軍死了以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兩人對視足有一分鐘之久。畢竟齊新順心虛膽怯肝兒顫怯火些,先將目光移向老沈眼楮向下約二公分處。
齊新順很誠懇地對沈敬如說︰「老沈啊,我跟你說實話吧,大軍這孩子的死,我難受啊!真的,你們不要以為我在這是說給你們听的。我也是人哪,也是做父親的啊,我這里難過啊。」齊新順用拳頭擂著他的胸膛說︰「大軍這孩子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他這麼一死我能不難過嗎?可是老沈啊,有些話我不好說,也不應該說,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老沈,咱們都是唯物主義者,都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事情已經生了,你叫我們怎麼辦?你不能真的叫我們也去陪上一條命吧,如果真是那樣,老沈你今天說一句話,我齊新順決無二話,連眼楮都不眨一下,現在也沒有什麼公檢法了,咱們就自己裁決……」說著齊新順遞給沈靜如一把鋒利的小刀,這是他剛才從辦公室出來時順手從桌子上拿的裁紙刀,本來是準備用來防身用的。「你就給我來一下痛快的。我知道你可能下不了手,那你就說句話,我自己來。」看到沈靜如一動不動沒有反映,齊新順收回刀子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事說到底不能怪我,那天在場的不少人今天也到了,都親眼看見了吧,我並沒有逼大軍啊,確實是他自己跑到那條小胡同里又上了水塔的啊。我說這里面有誤會,就是誤會了。我手下的人其實是上去救他去了,我這麼說恐怕沒人相信,信不信由你們。誰不怕出事啊,誰又會願意看著那孩子出事呢。我當時也揪著心,生怕那孩子掉下來,可是眼看馬平快抓住他了,結果就……唉,你說說這事鬧的,再加上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在這里面挑唆,大造輿論,結果事情搞成這個樣子,還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晚了。老沈啊,我只想對你說,冤家易解不易結,咱們過去在一個教研室工作,盡管有些磕磕絆絆的,可總的講關系還不錯,千萬不要因為這事影響我們的關系,更不要一時糊涂被別人利用了啊。」
沈靜如看著齊新順,又看看他手里的刀,幽幽地說︰「你用不著在這給我下套子,你知道我不可能動手,要是可能的話,我還等到今天?我這人嘴笨,說不出什麼道道來,但是我的兒子死了,這是事實,我的一個活生生的兒子啊,他還不到二十哪,還沒有結婚娶媳婦,人生最美好的階段他都沒有享受過,就這樣沒了。你知道什麼叫痛苦嗎?你知道看著兒子再怎麼叫他他都不會答應了心讓人摘了去了是啥滋味嗎?你知道白人送黑人是什麼心情嗎?你叫我們這老兩口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你說大軍自己跑上去的,你這不是放屁呢嘛,你要是不派人抓他,把他逼到那個小胡同里,他能沒事往那上面跑?小軍還是個孩子,那孩子也是在你眼皮底下長大的吧,按理說你不是也很疼他嗎?你能一腳把他從樓上踢下去!你給我刀子叫我干嗎?讓我捅你一刀嗎?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可我要是不捅你,就等于是放過了你,原諒了你,我想這麼做,可是我這不答應!」沈靜如指指自己的心,「它不答應。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不光不原諒你,我還要詛咒你,你這個魔鬼,你下地獄去吧,你一輩子都不會安寧,杜敬蘭的死,還有我兒子的死都要跟你算賬,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看著呢!你這個人神共憤的家伙,你遲早會遭報應的!」
說完這番話,沈靜如深深呼出一口氣,仿佛這麼些天來郁積在他心頭的怨恨今天總算多多少少宣泄出來一些。
雨越下越大。
天、地、人都沉浸在水淋淋的一片茫茫雨霧之中。送葬的隊伍緩緩走出學院大門。
馮菊生走過齊新順的身邊,站住腳,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那神情似乎在說︰「就憑你還配跟我們斗,就這麼干下去,遲早你會自取滅亡的!」
齊新順一聲不響,嘴角帶一絲冷笑無所畏懼直面迎接馮菊生的挑釁。
那神情也再明顯不過︰別在這高興的太早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我是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者我怕誰?我有強大的後台我怕誰?我就整死人了我怕誰?!
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最後的勝利一定會屬于我們!
齊新順站在雨地里,陰沉著臉看著這支隊伍緩緩從他身邊走過。人群中流露出明顯的仇恨、冷漠和蔑視情緒。有人走過他身邊,往地上恨恨地啐口痰。這讓他又想起沈靜如的那一番話,不禁從里到外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寒噤。「詛咒我?嘁,書呆子!迂腐!你詛咒我頂個屁!沈靜如,本來我還覺得有點對不住你,從現在起我不虧不欠你的了。哼,咱們等著瞧吧,你們這些人我遲早要一個一個地收拾!看誰笑到最後,看誰比誰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