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十六 相見不相識

作者 ︰ 茉莉花香

院子里靜悄悄的,仿佛能听見雪花飄落的聲音。

四周仿佛被人洗劫過一樣,幾個被打碎的巨大的花盆和破家具堆在院子的角落里,堆在一起的還有一堆碎玻璃和那一扇院門。院子四周雜草叢生,枯枝爛紙在寒風下抖瑟,碎磚瓦礫在殘雪中堆砌。一片破敗狼藉的景象。看到這一切,讓人立刻感到這個院子仿佛被人洗劫了一樣,覺得院子的主人好像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以至于連院門都可以不裝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緊緊抓住謝北進的心。

他在聞見一股中藥味的同時,看見院子北屋的廊檐下蹲著一個男孩子。

男孩子背對著他,正蹲在一個爐子前,看上去那個男孩好像在想心思,所以他沒有听到謝北進的腳步聲。

謝北進走過去跟那個男孩打招呼︰「請問一下,雪晴在這個院子住嗎?」見男孩沒有反映,他又問︰「雪晴在家嗎?」

終于,男孩子慢慢轉過頭來,蒼白消瘦的面頰上,一雙烏黑的大眼楮顯得格外憂郁。男孩看上去有點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那神態,那眉目,還有額頭……

突然,謝北進眯起雙眼,好像怕雪花吹進他的眼楮,因為他認出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孩,竟然就是雪晴!

謝北進想過無數遍他和雪晴再次見面的情景,甚至想到了他們見面時他會說什麼話,他的神情是嚴肅還是活潑,該不該和她握手,如果雪晴不認識他了怎麼辦……但是他卻論如何不會想到,見面的第一眼,他會認不出雪晴來。

雪晴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大大的男式棉襖,從後面看,就像一個小男孩。

棉襖太破了,領子、肩膀、袖口和下擺都露出了棉花。同樣是一條不合身的肥大的舊褲子。再往下看,寒冬時節,她竟然穿了一雙拖鞋!

她的頭呢?!雪晴那頭濃密漂亮的秀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短的寸頭!怪不得從後面看她像個男孩一樣。關鍵是她的神情,簡直和以前的雪晴判若兩人!

北進在腦海里迅尋找那個高貴、開朗、陽光的女孩,但是他失望了,更讓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雪晴的眼神。她的眼里帶著明顯的冷漠、戒備,還有敵視。似乎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拒人千里之外。

雪晴很快地掃視了這個穿軍裝的男人一眼,就低下了頭不再看他。很明顯,雪晴已經不再認識北進。她蹲下來繼續擺弄那個藥鍋,對她來講這個藥鍋要比一切都更重要。

看到雪晴這個樣子,謝北進突然感到了心痛,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要盡自己的一切能力去幫助和挽救他人的**。他想要看到以前那個無憂無慮、高傲的雪晴。他寧願她不可親近,寧願她永遠成為他心中的女神也不願她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說原先的雪晴是他記憶中的色彩鮮艷的彩色照片,那麼現在的她是張冰冷的黑白舊照片。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成了眼前這副模樣,這麼叫人心痛,叫人無可奈何。如果不是遭受到致命的傷害和摧殘,她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我走後的這一年多,一定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到底生了什麼?

謝北進俯子,輕輕呼喚雪晴,仿佛聲音稍微大一點會嚇住這個脆弱的女孩。「雪晴,你不認識我嗎?我是謝北進啊。」說這些話,連他自己都不自信,因為他很清楚眼前的雪晴根本不會認識他了,畢竟他們真正接觸的時間是那麼短。

北進看雪晴在專注地熬藥,又問︰「你在煎中藥,是誰病了嗎?」雪晴仍舊沒有理他。

謝北進看看四周,他注意到扔在牆角的那扇門,他走了過去。

他想修門。當他試著搬起那扇門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麼這扇門一直扔在角落里了。老式的門又厚又重,他使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門搬到門口,接下來的問題是,他怎麼才能把門裝上去。他看看胡同里,有個騎車的男人正好路過,于是他就上前叫住了那個男人。也許是因為他的領章帽徽一身軍裝使那個男人信任了他,那人下車幫助他裝門。

門,是生生被用什麼東西砸下來的,靠近接榫處有硬傷,門環也被砸壞了。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門裝上。那個男人推著自行車往外走時,看了看謝北進,問︰「您不是這院的吧?」「不是。」「其實我知道您不是。這院的人我知道,幾十年的老住戶了。」那人嘆口氣,欲言又止。「您說您知道,您知道什麼?」那人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就住對過那胡同,老從這過,這院的女的是個大夫,男的是個工廠的廠長,就是資本家吧。家里有些老底子,也不知道招惹什麼人了,把他們家人給整慘了。」「什麼人整他們?」「那女的是醫院的人來的,還有街道上的。男的也是他們廠子的,不過那些人我看還沒什麼,沒什麼太出格的舉動。你說抄家就抄吧,不過是損失些東西,就是他們家那姑娘,我看她也是挺好的姑娘,規規矩矩的好學生模樣,可能是他們學校的紅衛兵吧,把她打慘了,還把那姑娘……唉,不說了,作孽啊,反正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陣勢呢。」那男人搖搖頭,又朝北進擺擺手,走了。

那個男人這麼一說,謝北進心里縮成一團。到底是什麼人,對雪晴做了些什麼。這一切令他更加疑惑,他不敢往下想,卻又急于想要知道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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