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好不容易把志紅按住。鬧鬧哄哄架著志民、志紅往外走,臨出門莎娜不忘叫手下人把那輛鳳頭自行車推走。
一群人剛走到胡同里,闞玉芳追上來了。「你們這是要干什麼?」她攔住了莎娜。齊莎娜看了她一眼,說︰「你兒子包庇資本家的狗崽子,還打紅衛兵,叫我們抓了個現行,你最好走開,要不我們連你一齊抓走。」闞郁芳說︰「你是黃毛小囡吧,這麼多年沒見,你還真長能耐了,帶著人來抄雪晴的家來啦。當年你來這個院子時,你的嘴多甜哪,闞姨闞姨的叫,哄著我給你做好吃的。人家雪家把你當自己家孩子待,哪點虧待你了,可你這麼對人家。要我說人活著可得講點良心啊,你這麼做會遭報應的!」齊莎娜看著她,惡狠狠地說︰「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早就說了,你們家人都是雪家的奴才!」闞玉芳一把抓住莎娜,說︰「我早就說你是個屬狼的,還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專會回過頭咬人,果然還真叫我給說中了。你把我兒子閨女放了。」莎娜甩開對方的手說︰「你離我遠點,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今天能把你一家都帶走你信不信!」「我信,我當然信,你說還有什麼你干不出來的事?那好啊,走吧,咱們一塊走。」闞玉芳對著她的閨女、兒子說︰「咱們跟他們走,看他們把咱們帶哪去。」說完拔腿就走,走出幾步去,站在莎娜他們前面,回頭等著他們跟過來。幾個紅衛兵面面相覷,有人對莎娜說︰「隊長,你看這一家人跟咱們走,這可怎麼辦?好像這家人是工人,回去別讓人說我們抓錯人了。」莎娜咬咬嘴唇,說︰「別管她,看她跟我們走到哪,你當她真跟咱們走啊,那是嚇唬咱們哪。潑婦,我還怕她了?!」
一群人走到胡同口,正遇上回家的普玉。
莎娜看見普玉,站住了。
幾年過去了,不知為什麼,隔了這麼長時間,她一見到普玉,心里還是感覺有些慌。這個女人不溫不火,不卑不亢,智慧大氣,說話滴水不漏,比起那些咋咋呼呼的人來說,莎娜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更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人的威懾力不在他的地位和金錢,更不在他施用武力,而在于他的人品。
莎娜把頭轉過去,裝作沒看見普玉。
普玉看見被人押著的志民、志紅和跟在後面的闞郁芳,隱隱感覺這些人來這和他們家有關系。「夫人,您回來了?」闞玉芳跟普玉打招呼,這麼多年,她一直稱呼普玉夫人。「你們這是……」「黃毛小囡要帶走我兒子和閨女,我跟他們一起去。」闞郁芳平靜地說。莎娜回身對闞玉芳說︰「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老跟在我們後面干什麼,你要是再這樣,可別怪我不客氣,連你一起帶走!」說完,看見迎面過來一輛卡車,手一招,車停下了。
「我們抓住一個現行反革命,把我們送到我們要去的地方。」那司機一見是一幫紅衛兵押著兩個人,不敢吭聲,急忙下車打開卡車後面的擋板。
一群人推著尚志民上車。志民回頭見那幾個人光顧著他了,沒人管志紅,喊了一聲︰「志紅快去找我師傅。」志紅反映快,轉身撒腿就跑。闞玉芳在後面急得喊了聲︰「志紅。」志紅早就跑出老遠。兩個人在後面追她,哪里追得上她。她是在這一帶長大的,地形熟,穿胡同過小巷,左拐右拐拐進一條橫街,又從一條只能一人穿過的「小細管」胡同鑽出去上了胡同西頭的一條大街。
見那兩個人垂頭喪氣回來,莎娜氣得罵道︰「你們怎麼那麼笨啊,連個女的都追不上?」「誰知道那女的跑得比兔子還快,還淨鑽那小胡同,那胡同只有這麼窄……」其中一人還伸出手比劃。莎娜不耐煩地打斷他說︰「行行行了,趕緊走吧。」說完便要上車。闞郁芳急得上前拉住莎娜,說︰「你到底要干什麼?你要把我兒子帶到哪去?」莎娜說︰「走開,我們可是在執行任務,阻擋我們執行任務,你負得起責任嗎?」「我不管什麼任務不任務,你就是不能帶走我兒子,要帶走我跟他一塊走。」「老太婆,給你臉不要臉,你還真的要跟我們一起走啊,那好吧,把這老太婆一起帶走。」志民忙說︰「媽,您這是干什麼?咱們犯不著讓他們一鍋端了咱家吧。您放心,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快回去,您跟普姨趕緊去看看雪晴……」普玉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雪晴怎麼啦?」志民對普玉說︰「阿姨,雪晴她……」普玉急忙問︰「你快說,雪晴到底怎麼啦?」「雪晴被他們打了,還叫這家伙把衣服給……」「什麼?!」普玉一听驚呆了,她看著莎娜,只說了一句話︰「魔鬼,你簡直是魔鬼!」說完掉頭往家跑去。志民急忙對母親說︰「媽,我讓志紅去我們廠找我師傅了,志紅要是沒找著,您可得幫著我找到他,他要不來救我,這幫人非得把我打死不可啊,媽!」
志民被推上卡車,幾個紅衛兵一齊上了那車。一路上紅衛兵死死按住志民的頭。過路的人見大卡車上押著個五花大綁滿臉是血的年輕人,不知是怎麼回事,紛紛駐足觀看。莎娜帶頭振臂高呼︰「打倒現行反革命尚志民!」「尚志民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汽車一路招搖過市,好不熱鬧。行人也不知這尚志民是什麼人,犯了什麼罪,只見他滿臉是血,知道是被紅衛兵打過的。這年頭街上被批斗打傷的人太多,人們只看,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