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子弟 三 無縫鋼管頭

作者 ︰ 茉莉花香

沈小軍整整一個冬天都泡在什剎海冰場上。

學院里也潑了冰場,但是小軍他們不願在學院里滑,冰場小,人少,沒勁。什剎海冰場大,全北京滑冰的人每天晚上都到那去,那個冰場的跑道長,小軍在冰場上馳騁,每當轉彎時,身子傾斜,一手扶地,那叫一個瀟灑啊,很有大軍當年的遺風。

大軍死了,他的寶貝冰鞋自然就落在小軍的手里,留給他的還不止冰鞋,還有小軍一直想要的將校呢軍大衣、馬褲呢外套、國防綠軍裝、皮靴和呢子軍帽。這些在當年都是最時髦的行頭了,外帶一輛鳳凰牌的錳鋼自行車,那就全啦。

行頭都配齊了,小軍一下子抖起來了。整天和大嘴、小蚊子,還有學院的幾個哥們兒,騎著自行車在街上呼嘯而過。小軍他們跟人家打架,從來都是凌強恃弱,或是采取游擊戰術,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這樣他們一般吃不了什麼大虧。偶爾他們見到年齡小的,還順便順頂軍帽。順軍帽也得找那好欺負,不認識的主,要不然把哪的玩主他弟或是他哥們兒的弟的軍帽搶來,第二天就有他們的麻煩了。

後來他們不打架了,因為他們長大了一些,又因為太無聊,他們開始學著北京城里其他人的樣拍婆子。小軍是他們幾個中成功幾率最高的一個,不是因為他出色在哪,而是因為他那身行頭,再就是沈小軍現在有錢了。

原先爸媽不給他錢,他從他爸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偷,那也偷不了多少,頂多兩三塊錢,偷多了叫老子察覺,一頓打是逃不掉的。如今大軍死了,陶慧敏格外疼小軍,只要他張口,要個一二十塊錢沒問題。這錢都是背著老沈給,其實沈靜如也知道,但他說也白說,老婆現在是把對大兒子的思念全放在小軍身上了。

小軍拍的第一個婆子叫歐陽小紅。

他們幾個沒事上中山公園去玩,那麼遠跑到中山公園不為的是玩,實際就是去「拍婆子」去了。因為他們听人講,中山公園里的婆子特多,還特飄。

迎面看見過來兩個女的。兩個女孩年齡不大,也就是十幾歲的樣子。其中一個面孔黑黃的穿一身「學生藍」,另一個長的白細一些的,穿了一身洗得白的女式軍裝。兩條辮子梳得很低,在腦後梳在一起。文革時期女孩梳頭很有限制,梳兩個抓髻可以,留短可以,但不能長的過肩,梳兩條小辮子也可以,不能梳一根辮子,更不能梳馬尾,否則就是資產階級型,就會招來指責。女孩子們便在這幾種有限的型中,盡可能地把頭梳得更飄,讓自己更加時髦一些。這里面最飄的型當屬「無縫鋼管」頭了。將頭不分縫,整個背在腦後,在根處分成兩股,梳成緊挨著的兩根松松散散的麻花辮。你說它是一根,可人家明明是兩根,只不過前面沒分縫。那個時候,是不是這個圈子里的人,只要看打扮就知道了。軍裝(國綠、老式黃軍裝都可以),或是一身學生藍制服,「無縫鋼管頭」,腳上再來一雙北京產的燈芯絨或是崇福呢面的「懶漢鞋」,就基本齊活。雙方先在服飾上對上卯,下一步才是對話。如果當時有個「適拍齡」女孩走在大街上,哪怕長的貌似天仙,如果打扮上不合規範,或是一張嘴一口的陝西渭南或河南駐馬店口音,這些人立馬退避三舍,打死他都決不會上前去拍的。

那兩個女的見小軍他們幾個迎面走來,停住了腳,互相看看,低頭擦肩而過。大嘴踫踫小軍,意思是瞅那倆女的。小軍仔細一看,覺得那個白淨些的模樣有點像英子,還有幾分姿色,就是眉間長了顆黑痣,看著有點刁。于是對那幾個哥們兒說︰「看我的。」就跟過去了。

那倆女的一見小軍跟過來,加快步伐,轉身朝另一條小徑走去。走出幾步,那個盤長的亮點的還回頭看看小軍。小軍奮勇追上。「嗨,姐們兒,等等我們啊,哪的啊?」「你管我們哪的呢。」「就是,你是誰啊,等你干嗎啊。」前面說話的那個女的說話時不看小軍,脖子一扭一扭的,語言輕佻,有明顯的挑逗意味。「別呀,認識認識啊。」兩個女孩停住了腳步。「你哪的啊?」小軍一听有門,走上前去說︰「xx學院的。」「xx學院?沒听說過,真土!」「什麼叫真土啊,你們哪的啊,這麼狂?」「我們家是總參的,他們家是總後的。」幾個人一听是正宗的軍干子弟,頓時來了精神。「呦,還總參的呢,總參我們有認識人,那誰誰誰認得嗎?」「不認得。」小軍一听,故作吃驚地喊道︰「呦,連那誰都不認得,他在總參的份兒最大了。你們是總參的嗎?別是倆小痞子冒充的吧?」大嘴和小蚊子也湊上來,饒有興致地听著小軍和那倆女的對話,大嘴插嘴道︰「你們倆沒準是賀蘭山總後養馬場的吧。」幾個人都笑了。那女孩絲毫不羞怯,一看就知道是「拍場」老手。「你們才痞子才養馬場的呢。總參大了,誰知道你們說的人是哪的啊。」「景山後街的。」「我們家沒在景山後街住。」「那怪不得呢。那你們家在哪住啊?」那女孩看看小軍,淺淺一笑,說︰「六號門。」小軍他們幾個頓時噤聲。小軍怯怯地問︰「那六號門是辦公的地兒吧,住人嗎?」大嘴在後面又插嘴︰「扯吧,誰信啊,你們家是海運倉總參招待所的吧。」說完大家都笑,那倆女的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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