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小軍一個急拐彎,正好撞在對面過來的一個人的身上。小軍急剎車,剛要罵,現眼前站著的是大嘴。「干什麼你小子?」大嘴一看是小軍,樂了。「嘿,哥們兒,我剛上你家找你去了。」「干嗎?」「晚上什剎海啊。」「行,我吃了飯咱們去。」
晚上小軍和大嘴去了什剎海冰場。冰場上的人不少,年輕人晚上沒有其他的娛樂,全上冰場來泡著。
小軍上跑道轉了兩圈,覺得鞋有點松,他到冰場邊上去系鞋帶,突然看見不遠的地方燈底下站著幾個女的。小軍一看就知道那幾個女的都是屬于上冰場「飄」的主兒,根本不滑冰,就等人來拍呢。那幾個個個都是一身國綠軍裝,或者是一身「飄藍」,在冰場上特別惹眼。其中一個個子最高,戴著一條火紅的拉毛圍脖的,他看著挺眼熟。小軍滑過去,在燈光下仔細一看,原來是齊家的老三齊怡娜。看見齊怡娜,沈小軍頓時覺得沒了胃口。
沈小軍把學院里差不多大的女孩一個個都踅模過了,卻從來沒打過齊怡娜的主意。一來齊怡娜個子太高,腫泡眼,是齊家幾個女孩中最丑的一個,根本不符合小軍拍婆子的基本標準,再就是她是齊新順的女兒。齊家的女兒再漂亮水靈,哪怕世界上的女的都死絕了,他找不上媳婦,也他媽連看都不會看她們一眼,這是他沈小軍的原則。
小軍吐口吐沫剛要走開,突然他停在不遠的地方回過頭來。他盯住齊怡娜看了半天,然後一叩板牙,急轉身,繞了個大圈,滑到齊怡娜面前。
沈小軍在齊怡娜面前猛地一個急剎車,濺起的雪沫有一尺高,惹得那幾個女孩一齊驚叫起來。
「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齊怡娜啊。怎麼,滑冰來啦?你怎麼不滑啊?是不是光在這矗著等人拍啊?」齊怡娜轉頭一看是沈小軍,瞪他一眼,說︰「干什麼你?」很明顯,齊怡娜對沈小軍充滿戒備之心。
沈小軍很長時間沒見怡娜,現她的個子又長高了一截。怡娜和她幾個姐們比起來,長得實在困難,燈光下仔細一看,臉太長也太黑,除了那倆腫泡眼外,她臉上最致命的缺點在那倆尖顴骨上。「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這女人長得難看點也就罷了,可千萬不敢找顴骨高的,絕對?夫的命!
沈小軍嘿嘿笑著,滑近齊怡娜,說︰「打老遠我就琢磨,這是誰啊。我還跟我那幾個哥們兒說,是不是‘鎮北海’來了啊,後來仔細一看,覺得又像是你,到跟前仔細一看還真的是你。哎呀,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不敢認,真的不敢認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女大自巧,狗大自咬」,怡娜,你可真的是越來越標致了啊。」
齊怡娜還是不理小軍。小軍一點不覺得尷尬,他看見齊怡娜戴著那條火紅的拉毛圍巾,笑著說︰「呦,這圍脖可真漂亮,在百貨大樓買的?不是在百貨大樓就是在西單。得多少錢啊?挺貴的吧?你媽真舍得,把你們幾個閨女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過我覺得你們姐幾個根本用不著打扮,光穿軍裝就特拔份兒。一比就把這冰場上的女的都比下去了。跟你一比,那些人都是土豆、土鱉、土撥鼠。你看那邊那戴藍圍脖的女的,神氣什麼呀,丫也配戴拉毛?呸!還指不定是哪個小胡同出來的圈子呢。上禮拜我就看見她了,丫專往男的身上撞,那天撞我身上,我仔細一看,你猜怎麼著,一臉大麻子!把我嚇得差點沒坐地上,我還當撞上母夜叉她媽了呢,我趕緊閉上眼就跑,嘿嘿。」
看見怡娜轉過頭去不理他,小軍一樂,他今天的脾氣好像出奇的好,他又繞到怡娜的面前問她︰「你還真的不理我啊?別啊,怡娜,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那些事又跟你沒什麼關系,怎麼論也怪不到你頭上是不是,再說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我還念念不忘,那成什麼了,還不成了小心眼了。我沒怪你,真的,一點都沒有,相反我覺得你們家姐妹幾個,就數你最好。為什麼?這還用問嗎,你長的最漂亮,這點不用我再說了,關鍵是你人好,你們家老四老五太小我就不說了,你看你大姐,我可不是在這說她壞話啊,那人忒厲害了,再說做事太絕,就說她對人家品忠,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蹬了,你不知道啊,品忠那陣多難受啊,他爸死了,你姐又跟他掰了,要我,死的心都有,你看你不信是吧,真的,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這人特重情意,別說像他們那樣好過的男女朋友,就是我們家養個貓啊狗啊的,分開了我都舍不得。我們家原先養的一只小貓,我媽嫌它老蹲在煤灰里太髒,叫我給人,我是真的舍不得。後來叫小蚊子給抱走了,為這我還哭了呢。」
事實是沈小軍先把那只小貓扔出去,小貓圍著他家天天喵喵叫著轉圈,把小軍叫煩了,逮住那只貓先是活埋,埋的淺,貓爬出來,沒死。然後他又拽著貓尾巴把貓給扔到食堂的房頂上去了。那只貓在房頂上轉來轉去,最後跳下來,掉進一個水坑里,沈小軍見貓還沒淹死,找了把鐵杴,對大嘴說︰「你信不信,我只一下就能把丫拍死。」大嘴不信,小軍說︰「打賭吧,就賭你那雙將校靴。我要拍不死,你什麼都不用給我,我要是拍死了,你那雙靴子就是我的了。」「你不是有將校靴嗎,怎麼還盯著我的?」「你那雙比我的新。」「那不行,合著你什麼都沒賭,沒拍死,你也沒有損失,你當我是傻子啊。」「你這人真麻煩,那行,拍不死我那錳鋼車給你騎一天。」「才一天?不行,起碼三天。」「行吧,三天就三天,你看著我怎麼把這只臭貓給整死啊。」小軍圍著那只貓轉了一圈,瞅準了,舉起鐵杴,照準貓頭狠狠地砸下去,只一下,就把那只倒霉的貓活活拍死了。
貓拍死了,大嘴又不認賬了。「我那雙靴子我弟想穿我都沒讓他穿過,給你了,叫我媽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小軍一听就急了。「你丫真不地道,剛剛說好了我拍死貓你的靴子歸我,這會兒就不認賬了。」大嘴磨磨蹭蹭還是不想給,小軍急了,舉起鐵杴就要打大嘴,嘴里還罵道︰「你他媽想賴賬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跟拍貓一樣把你拍死!」大嘴忙說︰「祖宗,你夠狠。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可你得讓我家去月兌啊,要不我光著腳回去?」小軍笑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回家躲著再不出來,誆我。」「誰誆人誰小鬼子!」大嘴賭咒誓。
小軍緊跟著大嘴回他家取靴子。大嘴見躲不過,只得月兌下來給小軍,然後撅著嘴把扔在床底下一雙五眼系帶的舊棉鞋找出來拍打拍打穿上。
小軍穿上將校靴如同哪吒蹬上風火輪般滿世界瘋跑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一進家門,就看見大嘴他媽張惠英在他家坐著,心里明白準是大嘴告狀,叫他媽來要鞋子。小軍心里有氣,可他不敢跟大人撒火,他知道他們之間的什麼打賭誓,在大人們眼里不過是小孩子玩鬧,不值得一提。
張惠英一見小軍回來,湊過來看著他的腳說︰「呦,穿上啦?老話說鞋新新半截,我們小軍這一穿上,就是不一樣啊。你的腳不是比我小魚大嘛?穿著不擠腳啊?小軍,我知道你不稀罕我們小魚的鞋子,要是別的鞋我可就不管了,為雙鞋子巴巴的跑來多沒意思,再說你們小哥倆兒多好啊,還能為一雙鞋子掰扯了不是?可這雙靴子他看的可緊,那就是他的命根子,他爸那會兒不給他,他天天跟他爸磨蹭,給了他,你看他那個高興勁兒,恨不得晚上睡覺都穿著,一天擦三回,比擦他那臉都勤。我們小慶多會兒多看兩眼,他都叫他別打主意。今晚上他連飯都沒吃,我的孩子我知道,小魚那孩子心里愛藏事,靴子叫別人拿走了,他真心疼。」張惠英絮絮叨叨半天,直到看著小軍把靴子月兌下來,這才拍拍**,提著靴子告辭了。
第二天,小軍和大嘴找碴打了一架,分手時,沈小軍還啐大嘴一臉吐沫,罵道︰「小人,有本事別把你媽搬出來,靠老娘們給你丫戳份兒算什麼本事!」這事大嘴自覺有些理虧,願賭不服輸,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可他確實是喜歡那雙靴子,院子里曾經有人拿一件楂蠶絲軍裝外帶一頂將校呢軍帽跟他換他都沒換,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我沒你有本事,可你的東西什麼時候叫我們模過。」大嘴小聲嘟囔。「少他媽廢話,我的小人書你看的少嗎?還有我的車,你少騎了嗎?你們家沒給你買冰鞋的時候,你穿我的冰鞋還穿的少嗎?你當我稀罕你那破鞋哪,不過跟你逗逗,試試你,看你這人對哥們兒到底怎麼樣,果然你這人還就是不識逗不夠意思。行了,咱們的交情到此為止了,以後不跟你丫玩了,你這人忒沒勁,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