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慧英出來倒垃圾,樓道的燈熄了,她扶著扶手慢慢往下走,走到一樓最後一級台階,腳剛一邁出去,踩在一個軟鼓囊囊的東西上,把她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地上是個麻袋。她過去踢踢那麻袋,麻袋動換了一下,里面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嚇得張慧英大叫一聲︰「媽呀!」一**坐在地上,手里的簸箕扔到一邊,爐灰渣子撒了她一頭一臉。
「小喇叭」沒敢耽誤,隨即放開嗓子大叫起來。樓上的人听見張慧英失真的喊叫,都跑出來。大嘴和小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麻袋解開麻袋里是個人!
人們頓時都嚇壞了。有人拿著手電照過去,見那人滿臉是血,眉眼都分辨不出來了,簡直就是個血葫蘆。
「快看看還有氣嗎?」「好像還有氣。等等,慢點,我怎麼看像小軍啊。」「啊?……小軍?」陶慧敏一听這話嘴打拌哆嗦著急忙上前看。「陶阿姨,我認得小軍的靴子,沒錯,是小軍。」陶慧敏一听這話,嚇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尖聲喊道︰「小軍啊,小軍,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啊。」
眾人七手八腳把小軍送到醫院。路上人們看著小軍真有點玄,因為愛喊叫的他一聲不吭,軟的像一攤稀泥,好像生命不保了。
小軍的眉骨被打裂,縫了十幾針。右側的肋骨被打折四根,左腿大腿骨骨折。好像是被很粗的棍子打的,大腿肌肉一片青紫,有一道深深的凹坑。經過檢查,內髒器官沒有受傷。一條命算是保住了。
陶慧敏和沈靜如一直在醫院守著小軍。陶慧敏幾天來反反復復就是一句話︰「我的兒啊,你要是有個好歹,你叫媽可怎麼活啊。」
沈靜如眉頭緊鎖,他知道兒子被打,肯定是一場積怨很深蓄謀已久的報復。他不知道兒子在外面到底招惹了什麼人,讓這伙人能下此狠手。
沈靜如早就擔心總有一天他這個兒子會出事。
他太了解小軍的秉性了。小的時候,乖巧可愛,可長大以後,變得越來越自私、虛偽。而且他現這孩子身上有一種很致命的東西狠毒。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招惹過他,妨礙了他的,他都會想盡辦法不遺余力去報復。小軍是沒有權,一旦他要是有了權利,把人往死里整置之死地而後快決不會心慈手軟的。他不知道這孩子到底像誰了,不善良,缺少同情心。
沈靜如認為這一切都是大軍的死帶來的變故造成的。兒子這麼小,生命的歷程中就遭受了那麼大的變故和打擊,使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會有了巨大的改變。世界在他的眼里不再是美好、善良的,而是充滿丑惡、滿爾虞我詐和仇恨。他的眼光不再充滿信任,他開始變得多疑多慮。他覺得這個世界只要有暴力就可以解決一切,這也正是沈靜如擔心小軍的地方。那是因為他根本還不了解這個社會的復雜性。可是怎麼才能跟他說清楚呢?小軍根本連與他交談的機會都不給他,再說,現在能說服和打動他的,就只有給大軍報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那比千百遍的說教都更有說服力更能解決問題。沈靜如知道兒子瞧不起他,要權沒權,要本事沒本事,只能關起門來咀嚼仇恨的苦果,等待仇人的自戕,或是老天爺睜開眼給他們的應有的報應。否則怎麼辦?沈靜如再想不出更好的復仇辦法來了。為此他也瞧不起自己,他覺得他就像躲在花生仁里打洞的蛆活得苟且窩囊,成天就活在仇恨和卑怯之中,眼睜睜看著仇人像顆泡大的胖大海,權勢不斷壯大膨脹一天比一天來得瀟灑快活不斷鄙視蔑視他給他羞辱和難堪。
齊新順听說小軍被打,心里有說不出的松快的感覺。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翹起二郎腿,手指頭有節奏地敲擊著椅子把,那只手上還留著沈小軍咬過的清晰的疤痕。他心想這孩子真是活該!報應!看他那個張狂勁,不知天高地厚,他不挨打誰挨打,他不挨打才怪了。
他馬上指示手下人調查。他不是想破什麼案。主要是為了讓人家看看他對沈家的態度,另外他也想把自己剔出去,別讓人以為是他齊新順指使人干的。
站崗的哨兵說傍晚的時候來了三個年輕人,說是找沈小軍玩。哨兵以為是小軍的同學,也沒打電話給小軍家,就放這三個人進去了。因為是傍晚,沒看清那三個人的樣子。估計他們走的時候正是哨兵換崗的時候,所以沒人注意那幾個人是不是出去了。
現在的孩子淨出去打架惹事,所以這事並沒引起人們太大的注意。當然調查了兩天也就不了了之。
沈小軍躺在病床上已經一個星期。因為大腿骨折,打了石膏,他只能直挺挺地仰臥。
學院的人來調查,這引起小軍極大的反感。他想罵,想讓那幫明顯是在看笑話的家伙滾出去,可他不能說話,只要稍微一喘氣,渾身就疼痛不已。他想喊叫,可是喊叫只能給他帶來更大的痛苦。沈小軍感到**的疼痛還能忍受,可是精神上受到的打擊更讓人無法忍受。
那晚小軍回家樓梯漆黑一片。小軍罵了一句,模著黑上樓。剛邁上一節台階,後面一個黑影猛地撲上來把他按住,接著一個麻袋套住他的頭。沈小軍嚇得靈魂出竅。哼哼著喊不出聲來。後面的人把他推倒,接著就是一頓暴揍。開始小軍還「啊啊」直喊,後來他喊不出聲來了。
從那幫人一開始下手,他就已經很清楚他們是誰。
盡管那幾個人悶頭死揍一聲不吭,但他斷定是鐵軍干的!
這一點沈小軍堅信不疑。
別人跟他沒那麼大的仇。
而且他堅信,肯定是齊怡娜那丫頭指使他們干的,要不然他們怎麼知道我家,模得這麼準。好你個齊怡娜,你個臭婊子!世上最毒莫過婦人心。我還沒把你怎麼著呢,你他媽就幫著別人來收拾我了。
等著瞧吧,我非得報這個仇不可!一只蚊子吸了我的血我都得想方設法抓住它把丫拍死再?幾下呢,更別說我遭受了這麼大的屈辱了。小軍真是著急啊。他很清楚,那伙人肯定早就跑了,事先謀劃好了,打一槍換個地方,打完就跑。這點戰術咱懂!
這個時候小軍真有點想念老蔣了。如果老蔣在,看到他這個樣子,根本不消他說話,他都會找那幫人報仇的,哥兒們的事就是我老蔣的事,這是他的口頭禪。別看老蔣走時他們鬧的那麼僵,可是小軍最了解老蔣,一旦他或者品英出了什麼事,老蔣肯定第一個出來相救。
要是老蔣在的話,我也不會這麼著急著報仇了。還沒等我出院,那幾個家伙肯定早就讓老蔣收拾得也住進醫院來了。
小軍躺在病床上,覺得很沒面子。讓人打成這個樣子,就是再過去多少年,院子里的人一說起來肯定還會津津樂道。他沈小軍不是還學過拳嗎?不是院里院外的挺有份兒的嗎?怎麼讓人給打成這德性了。我現在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再說你說你的,人家誰听你解釋啊,那還不是越描越黑嘛。去***,那幫小人都他媽不是東西。特別是大嘴、小蚊子他們,你听他們那通喊叫,跟他媽一樣,恨不得嘴上再長出個喇叭來,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我挨打了。哼,他們哥倆巴不得我出事倒霉。他們嫉妒我。尤其是大嘴,丫那**里就嘬不住個屁,用不了一個時辰,全院的人都得知道我沈小軍挨打的事,而且你看吧,越傳越邪乎,指不定能編出什麼事來呢。喊就喊吧,還裝哭腔,好像他們多難受似的,我還听不出來,哭腔里帶著樂!就差唱出來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你沈小軍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