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現在不像原先那麼固執地想要和北進分手了,因為她馬上就要當兵了。如果能夠當兵,那我們之間的距離就不會那麼遙遠,那我就可以給他寫信了。想到這里,雪晴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突然想馬上給北進寫信,告訴他這些日子自己的感受,告訴他其實她是喜歡他的,是很在意他的。只不過因為種種現實的阻撓使得他們無法在一起。這都是她一直想要對他說的話。雪晴還從來沒有這麼急于想要做一件事情。她開始推算日子,盡管她不知道北進換防的時間,但是從那一天開始除了等電話,她還開始注意那個小信箱。
下雨的時候,雪晴在院子里收衣服。沒听見屋子里電話鈴響。等到她跑進屋里的時候,電話鈴聲停了。雪晴抱著衣服一步不敢離開電話,等候了整整一個小時。她真懊悔,耳朵怎麼那麼背,听到了,跑的又那麼慢。她覺得這個電話肯定是醫院打來的,至少是和當兵的事情有關的。因為不會再有別的什麼人給他們家打電話。「」
第二次電話剛一響,雪晴馬上拿起來。
電話是趙雷打來的。雪晴一听見趙雷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趙雷叔叔,我們當兵的事情有消息了嗎?」雪晴急切切地問。「雪晴啊,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這事。昨天王副院長給我專門提到你的事,這個……恐怕有點懸。」雪晴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為什麼?怎麼啦?」趙雷在那邊咳嗽了一聲,說︰「詳細的老王也沒跟我說,只是說部隊醫院還是要突出政治,家庭出身是第一位的。他們好像專門派人調查了你的家庭,根據街道和你父母單位的反映,說是你父親去世了,你母親還在接受審查。這和原本他們能夠接受你家庭的狀況還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這事恐怕有些麻煩。另外……」「另外什麼?」「據說還有人專門給醫院打了電話,檢舉你的問題,好像堅決反對你當兵。說是那人的口氣挺大,說要是醫院招收了你,她會向上面反映。听老王的意思說,那人好像對你家的情況很熟悉,好像非常有成見。是不是你們家過去結下什麼仇人了?」雪晴顧不上問那些。「那這事就一點轉機都沒有了嗎?」趙雷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是個非常努力,也非常優秀的女孩,可是現實恐怕就是這樣。我也覺得太遺憾了,我實在無能為力,要不你再試試地方文藝團體。」
雪晴放下電話。完了,全都完結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下好了,不用再那麼牽心扯肺地等待了。我怎麼那麼蠢,明明不屬于我的東西,卻還要異想天開沒完沒了地惦記著,可笑不可笑啊。我這一段時間暈頭轉向都做了些什麼啊。
騰雲駕霧飛了沒多遠,終于又重重地摔回地面。
她又想起了北進。看來,當初她拒絕北進是對的,他們沒有緣分。想到這,她拿出北進的信,想要燒掉它,可是就在她把信拿到爐子邊上時,她的手猶豫了。畢竟這封信給她帶來那麼多的歡樂和幸福。燒掉北進的照片已經讓她後悔了。她把那封信又放回抽屜里。
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我不會再奢求不屬于我的東西了。
電話又響了。雪晴過去拿起電話。里面是一個年輕女人快樂的聲音。「雪晴,我是莎娜。」雪晴一听,手好像被蠍子蜇了一下,差點把那話筒給丟了。雪晴沒有說話。「喂,你在听對吧?我知道你肯定在听。听說你去考了部隊醫院的宣傳隊,沒被錄取吧,那我真得祝賀你了。你可能覺得我這麼說有點太不近人情,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你沒被錄取就對了。你怎麼能夠考上部隊的宣傳隊呢?那樣的話,我看我們軍隊的宗旨和性質都要改變一下了。你千萬別誤會,這里面我其實沒起什麼作用。人家問我,我就跟人家說實話來著。就說你家是資本家,你們家被炒,還有你媽是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這都是事實我沒胡說吧。至于人家再問我其他的一些事情,我也如實向人家反映,反映什麼,那就是我的自由,與你無關了。不過我敢向**保證,我絕沒有欺騙人家。畢竟人家是代表部隊來向我進行外調的對不對,你說我就是對你再有個人成見我也不能胡說對不對,這是做人的原則,我想我還要遵守的。雪晴,奉勸你一句,好好插隊去吧,那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好好改造,別一天淨異想天開去琢磨那沒影的事。就憑你,還想當兵,還想和謝北進好?知道什麼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嗎?你這種人就是這個社會的渣子,憑什麼還呆在北京,趕緊滾吧,滾到你該去的地方,狗崽子!臭不要臉的狗崽子!」
志紅一陣風似的跑進院子。一進門就高聲喊︰「雪晴姐,我被正式錄取了。」雪晴把話筒輕輕放下,硬是把眼眶里的淚水憋了回去,微笑著迎出去。「是嗎?那祝賀你。」「電話打到我哥他們車間的,我把我哥車間的電話留給他們了。我哥他們車間全都轟動了,都讓我哥請客呢。雪晴姐,你沒接到通知嗎?」雪晴點點頭,「哎呀,那太好啦,這下可好了,咱們一起入伍,一起當上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多棒啊!……雪晴姐,我怎麼看你不太高興啊?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啊。」「我還沒說完呢,我接到的是不被錄取的通知。」雪晴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啊?這怎麼可能,是不是搞錯了。」「不會搞錯的。這下好了,總算有個了結了,我也該做我該做的事情了。」「雪晴姐,你的意思是……?」「我該去學校了。有一段時間沒去學校了,我還不知道學校關于我們這批人的去向呢,恐怕是插隊。」「怎麼會呢,雪晴姐,你就是當不成兵,你也應該留北京啊,你是獨子啊。」「是啊,是獨子又怎麼樣?人家不照顧你,你也沒辦法。」看著志紅傻傻地站在那,雪晴笑著說︰「志紅,我真的祝賀你。憑你的實力和努力,在部隊肯定會大有前途的。」這番話說的志紅又高興起來。
晚上吃飯時,志民回來了。他悶著頭吃飯,誰也不理。志紅高興的跟母親說說笑笑,根本就沒注意哥哥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媽,您怎麼不明白啊,部隊上什麼都,不用買襯衣。」「那錢嗎?」「當然啦,每月都有津貼呢。」「多少啊?」「不知道,我听說戰士是8塊,我都給媽。」闞郁芳一听,笑著說︰「行了,8塊錢你就留著自己用,別給我,再說你不還得買個香皂、牙膏、襪子什麼的啊。」「襪子也。」「啊,連襪子都啊。那當兵的不花錢啊。」「頂多就是買個日用品什麼的。媽,我都算好了,我就留三塊錢,剩下的給您。」志民把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敦,喊道︰「當個兵有什麼了不起啊,瞧把你美的。」飯桌上寂靜了片刻後,志紅嚷道︰「媽,您看我哥,我當兵怎麼了,還不讓我說了?」「就是啊,你妹當兵是好事,高興還來不及呢,你怎麼還這個樣子,是不是今天出去誰給你氣受了回來拿你妹撒氣。」「誰也沒給我氣受,我就是不樂意。」「你有什麼不樂意的?」「怎麼就你當上了,那雪晴呢?她怎麼沒當上?」一听這話,志紅說︰「那又怎麼啦,雪晴姐她出身不好政審沒過,我的出身好,響當當的工人階級。」「你是不是上隔壁院臭美去了?」「我哪啊,我就是去問她接到通知沒有。可她說她接到的是沒被錄取的通知。」「你是不是成心啊,把你狂的,成心去寒磣人家是不是,知道人家心里不痛快成心去坷磣她,你什麼意思啊?」「你什麼意思啊?」志紅毫不示弱頂了一句。「自己妹妹當兵了還不高興,淨想著別人,她是你什麼人啊,你那麼惦記她。」「你管得著嗎?我告你啊,少在我跟前提你當兵的事。」「為什麼?啊,就因為她沒當上,那你總不能因為她沒當上我當上了,就連說都不能說了吧。哥,你太過分了,向著她也得有個度啊。我看啊,幸虧人家沒跟你好,要是跟你好了,你還不得把她一天頂腦瓜頂上,把咱們一家人都踢一邊去啊。」「你少廢話。一得意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得意忘形。」志紅一听這話急了,「我怎麼得意忘形了?雪晴她沒當上兵,你跟著瞎著什麼急啊,你急她就能當上啦?你急人家能跟你好啦?別做夢了,人家看上誰也不會看上你啊。別說她當上兵,就是當不上,人家也瞧不上你。別看她家倒霉她叫人家給扒了衣服,可她照樣不會跟你的。我看出來了,那個謝北進也惦記著雪晴呢,對雪晴好著呢。他比你強多了,不是他找人,我們能去參加考試?人家家是高干,他本人是軍官,和他相比,你有戲嗎?媽,我說實話吧,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雪晴當兵沒戲。部隊要是連她那樣出身的人也要,那部隊成了什麼了。這場運動就是好,讓這些剝削階級的臭小姐徹底掉個個兒,要不然文化大革命不是白搞了嘛。」志民一听這話,一拍桌子,喝斥道︰「臭丫頭,還不閉嘴,小心我抽你!」志紅盯著她哥看了一會兒,突然哭著說︰「哥,我說什麼了你就這麼狠,就因為我說了實話對不對?捅了你的心窩子了對不對?雪晴當不上兵你拿我撒什麼氣,你有本事叫她當兵去啊,在這跟我橫算什麼本事!要不你去找人家說,就說別讓我當了,換她去行不行?」
闞郁芳正要說話,看見兒子看著她身後,神情怪異,她一轉頭,看見雪晴正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