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宮是歷朝皇後所居,巍峨壯麗,華貴大氣,與其它宮殿的小巧精致完全不同.進門之後,兩旁的花草也多是牡丹之流富貴花種.
正廳也是平時妃嬪們請安的地方,上方懸著一塊三尺見方的楠木牌匾"鳳儀殿".殿內主位設了一張赤金九鳳高座,地下兩溜沉香木交椅,整整齊齊地排著.兩兩相隔,擺著梅花式樣小幾.屋角的紫檀高案上,是一個小巧的青銅古鼎,正裊裊地飄著青煙,散發著沁人心脾的甜香.
此刻,殿里卻空無一人,只有正座旁邊鳥架子上的畫眉在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地叫著,聲音回蕩在空闊的大殿里,顯得那麼地寂寥.我耐心地坐在側邊的椅子上,等著皇後鳳駕.
等了有半盞茶的工夫,才听見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兩個宮女攙扶著皇後從殿後姿態端莊地走出來.我忙站起來,垂手而立.等皇後在鳳座上坐了,才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參拜:"婢妾藍明月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我埋頭跪著,只感覺有一道耐人尋味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開了.皇後今天穿著一件蓮青斗紋繡西番蓮的家常衣裳,想必是剛剛沐浴完畢,並未梳妝,頭發稍稍挽了挽,沾了水氣,臉色紅潤,自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美態.
便听見皇後語氣親熱地道:"妹妹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了.你大病初愈,快好好在椅上坐了,咱們姐妹好好說說話."聲音清甜可人,親切地讓人頓生好感.我心中暗嘆,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無端想要殺我呢?
我半挨身在椅上坐了,一抬眼,皇後正細細打量著我,忽而抿嘴一笑,"妹妹生得好美,這樣的人兒,大選那天本宮竟沒有留意到,真真是本宮疏忽了,要不,也象玉嬪一樣,直接封個貴人,這才不負妹妹這花容月貌.妹妹,你可別怪本宮啊."
皇後說得和顏悅色,情真意切,我心中卻只覺寒冷.知道她這是在試探我的態度,也語氣誠懇地說道:"大選那天,婢妾本來也是打扮得周到妥貼才敢進宮.可在半路衣裳卻被勾破了,回去重新換過又來不及,只得換了丫頭的衣裳,以至失禮人前.娘娘自然沒有注意到啦.而且,婢妾本以為肯定要落選了,娘娘卻還讓婢妾有機會進宮侍奉娘娘與皇上,這般大恩,婢妾真是無以為報.又怎敢怪罪娘娘?"
皇後眼中的懷疑淡了幾分,笑道:"前些日子,本宮一直忙著中秋的事,抽不出時間來,也沒去看妹妹,這心里啊,一直不好受.所以現在才抽出時間來見見妹妹.妹妹這些日子好些了嗎?"
我松了一口氣,心知自己過了第一關,隨及做出感激的神色,答道:"多謝娘娘掛懷.婢妾已經好多了,只是還有些咳嗽.娘娘統御六宮,日理萬機,還記掛著婢妾,真是婢妾莫大的福分."
皇後點點頭,笑盈盈地道:"不過,本宮仿佛听說妹妹小時也掉到湖里去過,按理說,妹妹應該對此特別敏感才對,又怎麼會失足呢?"說完,緊緊地盯著我的表情.
我意外地一愣,心念急轉,猜測著她這麼說的用意.一邊飛快地想著,一邊面有難色地道:"這個,呃,這個"皇後見我支支吾吾的,有些耐不住地道:"妹妹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你我既然姐妹相稱,本宮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見我有些動搖,又步步緊逼道:"本宮到底是皇後,妹妹你說出來,自有本宮有你做主."
我這時已明白了皇後的用意,如果是她殺我,那麼殺不了,就只能拉攏.她是要拉攏我,在拉攏之前,先要看看我對她是否坦白.又或者並不是她派人殺我,她只是想知道是誰,借我落水的事大作文章,甚至攻擊政敵.我心里拿定了主意,滿眼信任感動地嗚咽道:"娘娘對婢妾這麼一個小小的答應都如此的推心置月復,如果婢妾再隱瞞,就真的太對不起娘娘了.不錯,婢妾自從小時落水之後,就對水敬而遠之,又怎麼會掉到水里呢?"
說完,大哭道:"婢妾是被人從後面推下去的."皇後一拍椅子扶手,大怒道:"真有這種事?什麼人這麼大膽?"
我掩袖哭道:"婢妾並沒看見那個人的臉,只知道是個太監."我從袖縫中看出去,皇後目光閃爍地道:"這樣就太可惜了."說完,又安慰我道:"妹妹別哭了,都已經過去了.本宮相信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本宮會在皇上面前推薦妹妹的,就當是補償妹妹吧."
我放下袖子,感激涕零地道:"多謝皇後娘娘."皇後隨便應了一聲,沉默了半晌,道:"听說妹妹有個親姐姐,當年是京城第一美人,不知妹妹與令姐長得可象?"
我有些模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地道:"都是市井胡亂傳說,不如娘娘絕代風華.婢妾與家姐有五分相似吧."
皇後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好."又道:"妹妹身子還沒全好呢,不能過于勞累.本宮就不多留你了.本宮有些上好的老山參,還有些小玩意,妹妹帶回去,留著自個賞玩罷.本宮讓人送你回去.閑了就來這走走,陪本宮說說話."我唯唯應了,方告辭出來.
走出太微宮,被風一吹,我才發現自己後背全都是冷汗,粘粘的,沾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現在,我基本已經可以肯定皇後就是要殺我的幕後黑手.只是,我卻不明白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會提到我姐姐?還那麼古怪?我苦惱地搖搖頭,既然一時想不通,就不要再去想了。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走著走著,魂不守舍的我就迎頭撞上了兩個人.我倒是一點事沒有,卻把一個宮裝女子給撞倒了.我微覺歉意,忙幫著旁邊的那個小宮女把那個女子扶起來.那個小宮女甚是伶俐,瞥了我一眼,知道不過是個答應,開口就罵:"走路不長眼楮嗎?撞了我家主子,你賠得起嗎?"
我一愣,剛要開口.那個女子已抬起頭,阻道:"瓷兒,不得無禮."我跟那女子一對眼,就是一驚,不是別人.卻是我當日的好友秦芷,如今的秦美人.她如今甚得寵愛,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秦芷了.當時醒過來,雖然听噙香她們那麼說,可我心里也並不怎麼怪她,只是覺得頗為遺憾,少了一個談得來的朋友.
如今猝然見了,反而覺得無話可說.我們都愣在了太陽地里,好半天,還是秦芷先開口了,"你,你的病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