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慶芳舊事

作者 ︰ 雷冰雪

我和良妃在樹下坐了許久,直到她瑪瑙碗里的蜜桃汁見了底,她才輕輕地道︰「你有些同情婉貴嬪嗎?」

我沉默地給她續上一碗,道︰「說不上同情。只是有些為她悲哀,或許還有些心驚吧。」

良妃玩味地咀嚼著我的話,半晌方冷笑道︰「你是說皇上薄情?」

我並不答話,等于默認了她的話。

良妃神色一變,道︰「皇上這麼做並沒有錯。你可知道,婉貴嬪從此不能進封,也就對別人沒有了威脅,只要她安分守己,就可以過一些安靜的日子。以婉貴嬪沉不住氣的性子,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果。」

我聞言不禁默然,知道她說得不錯,這樣婉貴嬪總算能保住一條命,強勝日後魯莽獲罪丟命。

又想起了崇韜和良妃對提及余婕妤時的反應,忍不住問道︰「那慶芳殿又是怎麼回事?」

良妃笑了笑,眼神變得柔和婉約,她的思緒似乎飛到了很遠很遠,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好半天才悠悠地道︰「你沒見過余婕妤,她才是這個宮里當之無愧的三千寵愛于一身。那個時候,宮里最熱鬧的地方不是太微宮,也不是我的永和宮,而是慶芳殿。那個時候的慶芳殿,天天賞賜不斷,訪客不斷,笙歌不斷。皇上曾經為了她連續七天沒有早朝過,滿宮妃嬪包括兩位皇後,誰曾經有過這樣的殊榮?余婕妤不但絕色傾城,而且善歌多才,她清歌一曲,當真能繞梁三日,畢生難忘。如果光是這樣,倒也只不過是個出眾的寵妃。最難得的是她心地純良,待人至誠,又並不爭寵,反勸皇上六宮雨露均沾。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也逃不過這後宮的魔掌。」

我仿佛看見了那樣一個不沾凡俗的女子,她在這個物欲橫流,機關算盡的宮里是那麼特別,輕顰淺笑間就輕易虜獲了帝王的心。

我遙想片刻,又想起了現在那破敗陰森的慶芳殿,心下更是難過。我嘆了口氣,收回心神,追問道︰「那她是怎麼死的?」

良妃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場景,眼神開始變得迷蒙,她端起面前的碗,把一碗蜜桃汁一飲而盡,長出了口氣,才道︰「也許像她這樣出眾得寵又毫無心機的女子,注定要做瞬息燦爛的煙花吧。前年,余婕妤懷了龍嗣,皇上已許下了生產後就封妃的承諾,一時之間,更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可就在余婕妤生產之時,卻被人下了藥,最後一尸兩命。皇上最後抱著渾身血淋淋的母子倆在慶芳殿整整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命人封了慶芳殿,吩咐上下人等誰也不許再提起此事,自己從此就再也沒有動過真情。」

突然驚聞這些暴風驟雨般的舊事,我似被掐住了喉嚨,緊張地喘不過氣來。良久,我才低聲道︰「有沒有找到凶手?」

良妃鳳眼一眯,道︰「自然沒有。余婕妤中的毒叫做‘一丈紅’,只要見了血必然不能幸免。這是一種慢性毒,平時察覺不出異樣。女子生產必然流血,所以余婕妤根本早就是凶手的囊中之物了。因為時日已久,也根本查不出來。「

我震驚不已,」這個凶手也太厲害了。她應該與余婕妤相熟才能有機會下毒,余婕妤中毒之後,想必還頗有來往。她對著自己毒害的人,每天還能不露聲色地稱姐道妹,親熱和氣,這份心機才最可怕。「

良妃微微一訕道︰「卻連累了不知道多少人。被卷進這件事的人不論是宮女太監還是主子,通通沒有好下場。整個慶芳殿的奴才就只有現在你這里的吟雪含霜逃過了一劫,其余的全部都死了。」

我屏住呼吸,這樣的一場浩劫,最終便宜了誰呢?良妃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笑笑接著道︰「要說得益者,還真沒有。不過如果余婕妤順利產下皇子之後的受害者,倒是不少。」

我抬了抬眉,等著她繼續往下說。良妃卻拿起空空如也的碗,笑道︰「還有嗎?」被她這樣一插,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

我不禁啞然失笑,接過碗,又為她續上一碗。良妃悠閑地呷上一口,方緩緩道︰「皇上至今沒有皇子。如果余婕妤順利產子,她所生的就是皇長子,從此再也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以皇上對她的寵愛,又沒有別的皇子,那麼余婕妤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成為太子。到那個時候,你說最著急的人會是誰?」

我閉閉眼,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個詞︰「皇後?」良妃端詳著指上綠汪汪的翡翠瓖金戒指,滿意地笑道︰「你終于明白了。」

我仿佛全身都跌入了冰窟,心下一片冰冷,咬咬牙,艱難地說道︰「皇上也知道皇後是凶手,對不對?」良妃停下手上的動作,認真地看著我的眼楮道︰「不錯。皇上也明白。‘一丈紅’那麼稀奇的東西,能有幾個人能擁有?又有誰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要置皇上的寵妃于死地?答案只有一個。」

我黯然地垂下了頭,凶手是皇後!崇韜面對害死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兒子的凶手,卻發現竟然是自己的正宮妻子。他會有多痛苦?可他偏偏還不能為余婕妤報仇!

良妃娓娓動听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皇後的娘家勢大,太後又是皇後的親姨母,且不是皇上的親母。如果繼續追查下去,牽扯出皇後,就一定會朝政動蕩。皇上當年登基已經很不容易,這麼一來甚至皇上的皇位也會岌岌可危。所以皇後不能動,至少是現在不能動。相信我,沒有人會比皇上更痛苦。」

我喃喃地道︰「原來如此。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以皇後的絕世美貌卻不得皇上待見,為什麼皇上從不在太微宮留宿。原來是因為余婕妤。」

良妃點點頭,「按祖制,每個月初一十五,皇上都要在皇後正殿過夜。歷朝皇後就算再不得寵,這一點也都沒被更改過。只有皇上,卻把這一點給廢了。這樣的奇恥大辱,皇後竟從沒開口吵鬧過。就連太後也沒為皇後說過半句話。這一點,我想了這麼久都從沒想明白過。」

我一愣,正待說話。崇韜已經抱著寧安大呼小叫地回來了。身後侍衛還捧著一大串青中帶紫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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